看懂的都已不再年轻

爷孙俩

美篇号: 21381456

那时候的夏天很长，阳光晒得泥巴路微微发软，风里都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姐个子高，站在我身后，一只手扶着车座，一只手扶着车把，嘴里还不停地喊：“别怕，别怕，我抓着呢！”我歪歪扭扭地踩上踏板，车头像喝醉了一样左右乱晃，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一歪就摔进旁边的草堆里。可她一直稳稳地跟着跑，脚步声和车轮声混在一起，像是某种笨拙却坚定的节拍。

她蹲在车前，手指轻轻拨弄着前轮的辐条，嘴里嘟囔着什么，大概是说链条松了，或是刹车有点紧。我没听清，只记得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阳光斜斜地打在她肩上，把浅色的衣角照得近乎透明。那时的我们，总觉得修车是件大事，得蹲下身子，屏住呼吸，像在完成某种仪式。其实不过是拧个螺丝、打个气，可那种专注，像是要把整个青春都压进这辆旧车的钢圈里。

后来还是摔了。车倒下的那一瞬，世界突然安静，连风都停了。我躺在干草堆旁，手肘火辣辣地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她立刻弯下腰，白衣服蹭上了草屑和灰土，问我：“摔哪儿了？能起来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没多疼，只是那一跤，像是把某种“稳稳当当”的错觉也摔碎了。她扶我起来，拍掉我裤子上的草渣，语气突然变得很轻：“没事，谁学车不摔几下？”可我知道，她刚才跑过来的脚步，比谁都急。

再后来，她就站在那儿，双手叉腰，望着我独自骑远。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像在看一个终于学会飞却还不太稳的小鸟。那辆自行车在土路上颠簸，我回头望她，她站在干草堆前，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延伸进以后的许多年。

如今我早就能骑得又快又稳，甚至换过好几辆车，可再没有哪一次，比那年夏天更让我记得心跳。

有些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学车、摔倒、有人扶着、有人看着。可回头一想，那些笨拙的瞬间，才是我们最靠近彼此的时刻。

现在我懂了，为什么说“看懂的都已不再年轻”。

不是因为记性变差，而是因为再没有人，愿意在烈日下陪你练一整个下午，扶着车尾，跑得气喘吁吁，还不肯放手。

也不是因为车太旧，而是那个蹲在地上修车的人，早已走远。

我们终于学会了平衡，却再也回不到那个需要被人扶着，才能摇摇晃晃出发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