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裳》

帥帥星星眼

<p class="ql-block">  武水河畔的笑声总是追着阿丽的红上衣跑。她蹲在青石上捶衣裳时,黑喇叭裤的裤脚总浸在水里,惊得游鱼四散逃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年夏天,知了声声,我撞见她和阿雄坐在柳树下,阿雄慌忙把蓝布包藏进树洞里,阿丽的脸比身上的红衣裳还要艳:“我...看看豆角熟了没。”后来我才知道,那布包里装着阿雄省下三个月工分买来的红头绳。</p> <p class="ql-block">  月亮发白那晚,阿雄托我给阿丽送信。木格窗透出的灯光突然暗了,阿丽奶奶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片枯树叶。“阿雄在老平桥等你。”我话音未落,阿丽捏着信纸的手指已泛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知道了。”那夜之后,阿雄总在玉米地假装锄草,井台边提前备好扁担,望着阿丽房子的方向,门口却多了一把挂锁——阿丽被送去邻县亲戚家了。</p> <p class="ql-block">  扫盲班的黑板还留着阿丽歪歪扭扭的名字时,阿雄姐姐拎着花布包上门。我躲在柴垛后听,阿丽奶奶的拐杖把泥地戳得咚咚响:“地主崽子也敢攀高枝?”花布包里的定亲礼被扔出门外,红枣滚了一地。那天阿丽把自己锁在屋里,红上衣的一角从窗缝露出来,像面褪色的旗。夜深时,我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像被捂住了嘴的猫。</p> <p class="ql-block">  私奔那晚的狗吠声撕破天。我趴在墙头看见阿雄拽着阿丽往村口跑,她奶奶举着扁担追在后面骂:“作孽啊!你这是要气死我!”阿丽的红衣裳在月光下像团燃烧的火。后来听说阿雄额角被石头划了道疤,阿丽的红上衣却再也没见过。只在老平桥的桥洞里,有人发现了一双磨破的布鞋。</p> <p class="ql-block">  大军开拖拉机来提亲时,缝纫机在车斗里闪着银光,那是村里头一份的聘礼。可没等拜堂,阿丽就攥着半截红绳逃回了家,头发乱得像蓬草:“他想扯我的衣裳...”灶膛的火光映着她眼角的泪,像两滴烧干的蜡油。那半截红绳,是她从阿雄送的那根上撕下来的。</p> <p class="ql-block">  去年赶集,我在猪肉摊前遇见她。男人嘴角歪得像月牙,正挥着砍刀剁骨头。她怀里的男孩正啃着油汪汪的骨头,油渍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晕开。“阿雄他...”我话没说完,她突然从衣襟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已经发黏,像是藏了很久。阳光照见她鬓角的白发,风掀起衣角时,里面露出点红——竟是那件红衣裳的料子,细密地缝在旧衫内侧,像团压在灰烬下的火。</p> <p class="ql-block">  “那棵老槐树还在呢。”她指着镇口笑,枝桠被雷劈了半边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晃。我忽然想起,树洞里还藏着阿雄当年那个蓝布包。看着她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我攥紧了兜里的话——阿雄上个月开着轿车回来,副驾坐着穿红裙子的姑娘,车身上的喜字还没揭掉。经过老槐树时,新娘子娇声说:“这破树早该砍了。”</p> <p class="ql-block">  看着她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我淹熄了想说的话——阿雄上个月开着轿车回来,副驾坐着穿红裙子的姑娘,车身上的喜字还没揭掉。</p> <p class="ql-block">  河水依旧哗哗地流,只是武水河畔,再也没有追着红衣裳跑的笑声了。倒是有个疯婆婆总在月夜里,对着老槐树唱:“红衣裳,红衣裳,谁家姑娘做了新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