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高跷 迈大步

老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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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年，从宁夏回五陵原老家，在咸阳电影院公交站等车。听见有人叫我，回头，高中同学：“哦，俭云！”

她提上我的行李，“去我家坐坐”，直径向前，边走边催。恭敬不如从命。走了二三十米，就到了。坐着，听厨房叮里咣当的响着。一会儿，她端着面，放在茶几上。手擀的，满满的，鼓鼓的；铺着蛋，刚煎的，黄黄的。肉香、蛋香、葱花香溜进鼻子，窜进肚子，闹腾着，咕咕噜噜叫个不停。我从银川上车，兰州转车，学校的馒头，车上的开水，凑合了三天三夜。看着眼前的面条，想到一路的凑合，再看看眼前热情的笑容，百感交集！拿起筷子，端起碗，还顾着斯文。吃着吃着，呼呼噜噜，响了几声，咥完了。“再来一碗”，又端了出来。看着想着，不能当了客人，还要当饿死鬼！“早上已经吃过啦，撑死了”，忍着无限的诱惑，推掉了几十年都后悔的第二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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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太快！三年没见面，地主家的女娃嫁到城里，乌鸡上了凤凰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回家的路上感慨着。

高中那会儿，男女生不讲话，只知道她家是地主。俭云长得好看，爱唱歌，班上有啥活动都会积极参加。男同学聚在一起，看着她的背影，起哄说“是块儿料子”！关中人这么说，极致夸赞，漂亮，乖巧，文静，有礼貌，讨人喜爱，好听的都在里面。

很快毕业了，回村，干农活儿，谁也不知道谁的情况。

七八年春节，去镇上看社火，看踩高跷。我们那里的高跷很高，三米多，站在上面，像在天上。走起来，脚上一小步，脚下一大步，能顶平时步行两三步。瞧着一长串高跷，激动，佩服。抬头一看，俭云同学在头顶上！“我的妈呀”，想在心里，憋在肚子里。走高跷，千万不能惊扰。看着胆大包天的俭云，想着上学害羞的样子，自己对自己说：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高跷闹社火的工具，很普通。用完了，放回仓库。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高跷，俭云第一次学，就踩出了村子，踩出了镇子，踩出了马不停蹄。

在镇子上表演，入了火眼金睛的法眼，代表咸阳去西安走了秀。高跷队出了名，俭云跟着火了一把。大家夸她学得快，走得好，会说话，不多事，人缘好。

不久，村子承包工程，要找两个女娃做饭。俭云的村子，全镇第二大村。管事的人挑来挑去，选中了高跷队那块料子。兄弟姐妹五人，俭云最小，进城打工，父母舍不得，捏了一把汗，“年前学高跷，不让你去……”，“还是那句话，我的事，我做主”，俭云打断了母亲的话。家人瞅着她，“唉”了一声。

进了城，洗锅刷碗，擀面炒菜，接人待物，管事儿的人满意，下苦的人满意，跟俭云一块儿做饭的女娃，也夸她是好姐妹。

就在这当口，城里有人为儿托媒，绕来绕去，绕到俭云身上。

媒人到了俭云家，父母说女儿的事，女儿做主。八〇年的冬天，俭云出嫁了，成了城里人。

俭云与女儿

五十年代出生的农村人，地主家庭，十年文革十年中小学，没学下什么东西，毕业后也没学过什么技能。好在城里机会多，眼勤手勤的俭云，几十年日复一日，经营自家商铺，培养儿子进大学工作，读了博士。

人老心年轻（左一俭云）

跟同学聊起俭云，有人说她运气好，有人说她长相好，有人说地主家的家风好……都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