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菊从容

一江雪

青岛中山公园第41届菊展即将闭幕。惦念菊花，冬季第二个节气小雪前一天下午，背上相机，打的来到中山公园。

近傍晚，踏进公园时，斜阳正把最后一把碎金毫无保留地洒向人间。

那光，有了初冬的质地，不像夏日般白亮灼人，而是醇厚的、温润的，像融化的琥珀，将整个菊展现场浸泡在梦幻般柔光里。

端起相机，镜头里的世界，瞬间被光影重新分割。名为"凤鳯振羽"的菊，丝状花瓣向外喷射，又在末稍卷曲，每一根都在逆光中变得半透明，边缘镶嵌着一圈耀眼的白金。

斜阳将从花前走过人的影子拉长，投在花径上，这一刻，人与花的影子融为一体。

目光逡巡，也看到了不可避免的衰败。角落里有几盆，已被连日的寒风吹得散了形状，花瓣焦边、卷曲，无力地垂着头，像写完信，等着寄出的旧信笺。更有一些展位，已然空置，只留下几片零落的叶瓣，和一圈泥土的留痕，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这空旷，比满目繁花更令人心惊，是一神繁花落尽后的静默无言。

然而，更多的菊，仍是舞台上的主角。那"西湖柳月"团簇如锈球，在金色夕照里，竟泛出些浅浅的绯红，端庄里透着娇羞。“墨菊”则沉静得多，近乎紫黑的颜色，将周围的光线吸了进去，显得深邃孤傲。

它们静静地开着，不理会身旁的喧嚣与寂寥，也不在意日历上那个名为“小雪”的节气已然逼进。这份从容，是一种内敛的力量，是生命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竭尽全力燃烧后的坦然。

我忽然明白了那份惦念的由来。所贪恋的，又何尝仅是菊的颜色与姿态？来奔赴的，是这一场与时光本身的对晤。那新绽的，是生命；那枯萎的，是时间；而那在斜阳中傲然挺立的，是一种超越了枯荣的，宁静的精魄。

归途中，华灯初上。回望暮色中沉寂的中山公园，菊展即将谢幕，但菊的容颜，菊的清韵，连同这个下午馈赠予我的、关于光阴的全部启示，都已留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