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冬

马家华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题记:眨眼间,60年过去了,那些曾经的场景,却是依然的历历在目啊!不曾忘记,也不该忘记!对吗?……</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b></p><p class="ql-block"><b> 那 年 初 冬</b></p><p class="ql-block"> ——一个小学毕业生</p><p class="ql-block">的文革初期县城记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马家华</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年初冬,气候似乎没有这样和暖,寒风呼呼刮着,透心的凉,有小雨飘落下来,冰凌一样,刺得人心疼。</p><p class="ql-block"> 寒意首先是从秋天传来的。先是街道上贴出了有关甫志高的大字报,这是小说《红岩》中一个令人痛恨的叛徒。大字报说这个叛徒并没有死去,而是化装成了一个大麻子,在重庆的一家印刷厂做工。这是小县城出现的引人注目的第一张大字报。</p><p class="ql-block"> 街面的木板墙壁有了一些变化,一色的红油漆刷上了,那位飘着白胡须的的江家老人颤颤巍巍地登上了瘦而狭长的可移动的木楼梯,用他那双有些颤抖的手捏着笔,在秋末冬初的寒风里,在猩红的木板墙壁上,用亮黄的油漆书写着毛主席语录。红海洋,红海洋,满目是刺眼猩红的红海洋。这猩红又刺激了人们心底的疯狂。江老先生已有七十来岁,据说他是因为成份不好而又习得一笔好字,才分派他干这种轻便的活计。</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十二岁,是六年制小学的毕业生,校长发布了动员令,吩咐学生们写大字报,小字报,顺应时代潮流。并分发给每人一枝毛笔和一扎毛边纸,特别要求学生们揭发老师的问题。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一合计,实在没有什么好写的,但这是任务,必须要完成,于是挖空心思去想,终于想起了一点内容,是我们图画课的周老师,常常爱漫不经心地刁着一支烟慢慢腾腾走进教室。那也就是我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大字报,用稚嫩的语言批评图画课的周老师,说他这样做似乎不应该。</p><p class="ql-block"> 县城里出现了过往的中学生、大学生,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穿着草绿色的衣装,半军半民的样子,手拿着涂得猩红的话筒,边走边演讲,还唱着一些激情万分的歌曲。他们是红卫兵。小县城的人们用惊羡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仿效着这一切,小县城也很快有了红卫兵。伴随着小县城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也有了“破四旧,立四新”的打砸抢“革命”行为。你可以见到那些抬着银元宝的游街队伍,说是从某位大地主家堂屋中间地下挖得,还可以见到那些被炸开或者刨开的死人坟墓,那些鲜活的死尸一旦见光见风,立刻化去……</p><p class="ql-block"> 街道上出现了很多大字报专栏,上面有诗有画有文字。我们这些小学生怀着莫明的激动观看着这些大字报,惊异于中学生们文笔的优美。评说着谁谁的文章最为精彩。幻想着自己也能顺利升入中学,成为这样一个妙笔生花的中学生。</p><p class="ql-block"> 新华书店出现了排队的长龙,是抢购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著作的。还有毛主席画像。那个时候,对毛主席的崇拜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甚至有许多人说,毛主席画像卷起来可以听到遥远处呼喊“毛主席万岁!”的声音。我们如是仿效,居然有类似感觉。</p><p class="ql-block"> 小学毕业好久了,还没有升初中的消息。而更使我心悸的是,我家四邻纷纷上吊死去。短短一节街,死去了七个人。先是唐德胜,听说解放前当过几天神兵,有一些不好的行为,被扣上坏分子帽子,在一阵批斗,在挂着一个瓦钵,边敲瓦钵边喊着:“我是坏分子唐德胜…”游街之后,丢下三个没有娘的孩子,大的才十一岁,小的才四岁,上吊死去。他的尸体被一领竹席裹住,两个小工用杠子抬着,上了乱坟岗。后是他隔壁的封三爷,听说解放前给大地主当过几天管帐先生,据说街代表找到他,盘问了几句,他回来想不通上吊死了。可怜他的妻子封三娘,几近精神失常,连日连晚呼唤:“鬼啊,鬼啊……”声音凄厉恐怖,接着又是一个姓杨的女人,因为爱情从团长太太变成了勤务兵女人,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游街……恐怖笼罩着小小县城,整个小街鬼气森森,不到傍晚便没了行人,我一个同学的父亲,带好了炸药,进了一个野兽出没的山洞。他整整呆了一个夜晚,他想死又犹豫着。早上,一地的烟头,他想通了,没有去死,而是毅然迎接那些属于他的恶意的诽谤和咒骂,他终于活过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失望地一次次没有领到入学通知书。这打击对于我这个被认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那么的不公正。我似乎一下子过早地成熟了,明白了政治对于一个人一生的重大冲击。我的性格变得孤僻起来,心里积淀了那么多的与十二岁的年龄不相称的忧郁。</p><p class="ql-block"> 那年初冬的一个夜晚,在微弱的煤油灯光照耀下,我看到一幅令人心悸的恐怖图片,那是《红岩》的主要著作者之一的罗广斌自杀的图片,他从一个高楼跳下来,脑浆迸裂涂地而死,旁边赫然醒目的大字是“叛徒罗广斌的可耻下场。”</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是公元一九六六年。</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此文写于一九九二年,曾发表于《遵义晚报》《正安文史》等报刊。个别文字有修改。—作者)</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今年的初冬季节好美!祈愿曾经亲历的那样的日子永远不要再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