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不移赤子之心 ——沈保才长篇报告文学《漂泊》的文学水准与终极含义

草原浪子的快乐时光

文/卢国强

一、漂泊的终极含义

（一）穷则思变，绝处逢生。人类在发展与进化的过程中，遇到过无数次生存困境或者说是生存瓶颈，这些困境或者是瓶颈大多数与人口激增和土地沙化有直接关系，还有一部分与掠夺生活资源引发的战争有关。很不幸，两种要命的因素，我们的主人公马真吾与他的家人全都摊上了。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马真吾全家也曾犹豫过，也曾彷徨过，面对未知的前程，他们也曾恐惧过，也曾想过退缩，想过苟且平庸度过残生。可是，赤峰人骨子里那种不服输的狠劲和契丹民族祖祖辈辈遗传的（与犹太人极其相似）商业理念开始复苏，最终促使我们的主人公冲破重重险阻，抵达人生高峰。

相对战乱引起的被动迁徙而言，为了生存，为了全家族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马真吾主动出击，到刚放垦的内蒙古大草原寻找机会，这种敢于打破常规，勇于变革，敢于挑战人生，敢于开拓与冒险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二）富甲天下，泽被苍生。“树挪死，人挪活”是中华儿女用几千年时间积累下来的生存经验。马真吾一家人在生存困境面前，放下思想包袱，向北突围，终于闯出一条发家致富的阳光大道。这条路闯关东时有人走，走西口时也有人走，但是，他们都没有走出马吾真的高度。

从吃饱走向吃好，只是马真吾物质追求的初级阶段，“巴林左旗教育之父”，才是他在精神领域获得的至高荣耀。他深知，是知识与技术让他在林东获得创业的第一桶金；他也知道，如果想让子孙后代甚至整个林东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学习先进文化知识是唯一的出路。这种尚学重教的优良家风被马家子女长久传承，即使身在异乡，仍然开出累累硕果。

人生如浮萍，顺水漂泊；人心如大树，遇到合适的土壤，扎根，向阳，蓬勃生长。马家开基创业，日进斗金，开酒局，办商铺，把粮食产值最大化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在灾民盈路，哀鸿遍野的特殊时期，马真吾果断放弃既得利益，打开粮仓，开设粥厂，赈济灾民，这种行为模糊了一个商人留给我们的固有形象。而我们又不能用善良与道义去简单定义，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同样的事情放在我们身上，我们能做到和他一样吗？如果不能，那就是我们与马真吾之间的差距，这个需要仰视的距离，就是格局。我们与马家的差距不是时间，也不是距离，更不是人民币，而是格局。

格局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暴发户”变成林东县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马真吾的华丽转身给现代“暴发户”以深刻启迪。发财的人多了去了，可怎样花钱，怎样消费，怎样让自己的财富变得更有价值，也就是说，怎样把自己的财产与资本积极投入社会并且推进社会进步，这是我们需要考量的问题。

（三）山河破碎，何去何从。前边说过，造成人类迁移的第二个原因是战争。面对日寇侵华，马真吾民族情绪高涨，他想为国家出力，为国尽忠，可是，一个小小乡绅，终究改变不了大局。而面对国共内战，他东躲西藏，更不知何去何从。此时，他的国，是中华民国，他吃的是民国的饭，领的是民国的饷，民国政府败退，他只能跟着残兵败将一起流亡。

纠结，徘徊，逃难，流浪，马真吾漂泊的一生其实就是逃难的一生。我们不能用意识形态的显微镜去分析马真吾赴台的对与错，在灾难面前，生存是第一要义。而从马家后代的发展来看，其子女刻苦学习，全部学有所成，在台湾，在美国，在联合国，在世界各地风光无限。

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大部分文化人的毕生追求，在自己事业尽毁，前景一片迷茫的情况下，把子女教育好，让后代兴旺发达光宗耀祖也是一种修身的方式。这也是我们学习和借鉴的一部分。

（四）白首不移，赤子之心。马真吾的精神世界并没有停留在教育子女，光宗耀祖的刻度上，他一直思念着祖国，思念着家乡。这份对故土的怀念与眷恋比烧锅窑酿出的酒还浓烈。作者在第18章《桑梓在呼唤》中，用追忆的手法刻画了马真吾炽热的思乡情结和浓厚的爱国热情。那些山山峁峁沟沟叉叉，那些皱纹白发乡音乡情，那些热泪热血热心热情，让《漂泊》的思想内涵提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2002年，马真吾的儿子马宏祥带着父亲的遗愿重返大陆，来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来到土木富州烧锅窑，来到老人家当年开基创业的地方，此时，家国情怀已经不是马家后人所要彰显的气度，和平统一，两岸一家亲才是双方共同追求的政治目标。这个目标，伟大而神圣，任重而道远。

白首不移赤子之心，是成千上万海外游子的共同心愿，也是《漂泊》这本巨作的终极含义。

二、漂泊的深度、宽度与高度

（一）《漂泊》的深度与宽度。马真吾从林东出发是1926年正月十五，此时是民国十五年，中原军阀割据，大量流民涌入东北，马家开基创业的传奇故事就此生发。作者并不满足线性的发展轨道，而是以民国为坐标，向纵深处挖掘辽史和契丹民族发展史。作者通过主人公视角巧妙穿插辽上京遗址、北塔、南塔、祖州城、金界壕等历史遗迹，全方位展现林东以及赤峰地区的历史文化、马家烧锅的兴衰与抗日战争、三年民族解放战争。国民党败退台湾后，马家后人在海外开枝散叶，最后，故事落幕于居住在锦州的马家后人对马家烧锅的回访。时间是2018年7月7日，跨越时空近100年。
在空间宽度上，马家人从赤峰出发，先后在林东、开鲁、通辽等地撂地开荒，发展生产。战乱期间，旅居锦州、沈阳、朝阳、承德、北京、天津、南京，上海最后定居台北。其后发展至纽约、亚特兰大、日内瓦等地。
涉及人物包括蒋介石、周恩来等政治领袖以及国共两党麾下的军政大员、抗日志士；当然也包括一些工商业巨贾和流氓土匪头子。如此绵长的历史深度加上如此庞大的空间跨度，注定会诞生出一部深沉厚重且富有传奇色彩的马氏家族发展史。不过，《漂泊》不只是一段马家烧锅的兴衰史，它还是一部林东与赤峰移民史、清末民初屯垦史、中国抗战史、解放战争史、林东文化教育发展史，林东与开鲁工商业发展史、林东酿造史和林东民俗史。尽管作者在有些历史资料以及涉及政治问题上浅尝辄止，但《漂泊》仍然可以作为社会科学类书籍加以研究。
　　（二）作品到达的思想高度。《漂泊》不是一部长篇小说，尽管有些历史细节被作者有意模糊，但是它呈献给我们的仍然是一部史料翔实的家族传承史。20万字的体量，装不下马真吾家族的苦难也承载不了马家后人的太多期望，但是，马家人所秉持的“尊师重教，孝悌力田”祖训已经力透纸背，深深刻进读者心田里。通过教育救国，通过赈灾救民，通过位于联合国要职而济世。马家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即便移居海外，仍然心系祖国，心系故园，一直在谋求祖国统一，其赤子丹心白首不移。两岸统一是大势所趋，《漂泊》如同一块砖，铺在海外游子回家之路。《漂泊》也因其统战意义而具备一定政治高度。

　　《漂泊》字里行间散发着浓郁的爱国情怀和炽热的思乡情结，通过尊师重教，通过刻苦学习，通过逆境中的拼搏与奋斗，马家后人树立起强大的民族自信心，即便他们走遍全世界，也可以骄傲地喊一声——我是中国人。
　　改革开放已经过去四十五年，中国诞生了成千上万的千万富翁和数以百计的亿万富翁。这些富翁如何带动地区发展，如何让更多的人脱贫致富，怎样避免贫富差距继续扩大是《漂泊》留给当今社会最醒目的课题。富贵不奢侈，贫穷不仇富，双方共同努力才能缩短两者之间的差距。劫富济贫不会制造富翁，平均主义只能让大家一起变得更穷。这是《漂泊》留给读者的画外音。

三、《漂泊》的文学语言与叙事结构。
多年来，沈保才一直在工作之余进行文学创作，先后出版《煤矿，家乡，人生》《霍林河往事》《古墓迷附》等长篇小说和长篇报告文学，对照分析，《漂泊》无论是语言还是结构均有质的飞跃。
比如第一章第九页：“马汉隆想，人生就是一次旅程，不管未来朝哪个方向漂泊。”这句哲学味道十分浓郁的预言，开启了马家跌宕起伏的人生。这句话显然不是马汉隆本人说的，这是作者的语言，是他长期淬炼的结果。“岁月长河奔涌民族精神，百年沧桑砥砺家国情怀”这句楹联工整对仗，概括精确全面，是整部作品的点睛之笔。
“此时，夕阳西下，天色暗淡，于是一行人停下来，在村旁就地打野，他们用三块石头支起携带的铁锅，捡拾一些柴火，简单地做了一顿饭充饥，然后又把牛喂饱，几个人铺天盖地，在雪地里露宿一夜。
这是很长的一句话，一“逗”到底，但是长短结合，行文自然流畅，最后一句“铺天盖地”，幽默中透出一股苍凉与豪气，令人想起北宋年间沧州城外林冲遭遇的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结构上，作者多次利用倒叙、解决人物在时间跨度与空间阻隔上带给人的陌生感以及故事发展的拖沓感，使作品产生一种电影艺术才具备的蒙太奇效果。
比如马家抵达林东后，为了避免误入长篇小说的叙事窠臼，对于购屋置地经营酒坊等细节一笔带过，直接呈现主人公置业成功后的行为方式与精神状态。突出了报告文学特有的语言特征与结构方式。但是，作者并没有丢弃那些发生在林东和烧锅窑如珍珠般异彩纷呈的小故事，而是在第17章通过主人公回忆的形式，分段有序逐一呈现给读者。作者通过故乡风物的再叙事，完成对马真吾人格成长与精神蜕变的解构与剖析；通过家乡亲人一声声饱含深情的呼唤，完成对长期漂泊在海外的游子形象的重塑与精神再造。通过对主人公精神世界的散点透视，增加了作品的历史深度和人物的情感厚度。那些血浓于水的真挚画面，为主人公的漂泊与回归铺垫情感基础的同时，也让作品更具艺术性与观赏性，令人反复咀嚼，回味无穷。
作者随时利用插叙的艺术手法，为读者补充历史知识、民俗知识、地理知识。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引用典故及时、准确、克制，行文收放自如，恰到好处，从不喧宾夺主。
　　因为历史久远，有些惊心动魄的遭遇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早已遗失，作者巧妙拼接了许多同时代发生在临近旗县的故事与传说，比如在挖掘赤峰与开鲁地区的酿造史的同时，巧妙地利用开鲁烧锅老板的残忍与狡诈从而衬托马家烧锅主人的善良与伟大，真是一举两得，事半功倍。作者说，他借鉴和引用了很多马家后人撰写的文章与资料，但是到底是哪个地方引用了原作的文章我们很难发现。这说明，作者已经把原文揉碎，化用在作品里，作者的创作水平已经行云流水炉火纯青。
　　作者出生在烧锅窑并且在马家烧锅的传奇故事里长大，重塑马家的历史也是给作者自己的家乡树碑立传。因此，作者在很多段落夹带了自己对故乡风物与历史遗迹的描摹。这种情感私货因作者的坦诚与事件的真实而愈发打动人心。作者已过不惑之年，他深知，优秀而伟大的历史题材可遇而不可求，他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为家乡著书立说竭尽全力。这不仅是一种社会责任，也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就是一个漂泊与回归的过程。烧锅窑是主人公与作者共同的故乡，两个人相互造就与成全，终于完成时代赋予他们的特殊使命。相信，时隔多年，马家后人与作者终究会结束漂泊，回归故里。而《漂泊》这部巨著，也绝对有资格被作者和马家后人当成圭杲供奉到庙堂里去。

作者简介：卢国强，男，汉族。1969年生人。祖籍吉林，现定居霍林郭勒市，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2013年下半年开始文学写作，先后在《内蒙古日报》《通辽日报》《海外文摘》《四川文学》《厦门文学》《草原》《骏马》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评论100万字。连续在大型网络平台《网易人间》发表多篇非虚构作品。2014年毕业于内蒙古大学第五届文研班，同年获得2014年内蒙古十佳文学新人称号。2017年，散文《镜头中飘过草原的流年》获通辽市首届“科尔沁文化”政府奖。2021年出版散文自选集《洄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