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一年,我骑车去看曾经的老伙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退休三年后的秋天,有一天在职工家属院子里,听到下班的年轻人讲:某型特种车开始批量生产了,最近天天到厂区外面进行路驶。我听了高兴的不得了,心里痒痒的总想亲眼看看它高大威猛的模样。恰好,孩子因为我退休了,刚给买了一辆变速山地自行车锻炼身体。秋阳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自行车链条“咔嗒”响着,载着我往高新开发区公路驰去。十几公里的路,风里裹着路边玉米地的甜香,还有远处工厂飘来的淡淡机油味——那是泰安航天特种车厂的方向,听说今天,那批特种车要在这条路上试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山地车敦实的轮胎,弹跳在城乡结合部的公路上,我攥着车把的手心沁出了汗,不是累的,是急。脑子里一遍遍过着当年我在工厂那些日子:在试制这种型号特种车时,工程技术人员办公室的灯光彻夜明亮,工人师傅趴在车底调传动轴时,后背的汗渍洇透了蓝工装;生产调度室的调度们抱着图纸在各个车间间来回跑,帆布鞋磨出了洞;我和几位同志对着试制总装进度路线图熬到后半夜,台灯把几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几头较劲的老黄牛。那些被钢铁、汗水和晨光浸透的日夜,都凝在即将驶上这条路的车影子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穿过那道京沪铁路涵洞时,远远就看见公路上的行驶着几台车辆。心跳突然怦怦响起,脚下蹬得更急,链条发出“咯吱”的抗议。近了,更近了,那辆有着十几个巨大轮胎的军绿色的特种车正缓缓驶来,车头的厂徽在阳光下闪着光,发动机的轰鸣,轮胎碾过路面的震动顺着空气传过来,闷闷的,是那么熟悉的声音,又传到我的耳中。我赶紧捏闸,山地车在路边打了个趔趄。特种车身上的漆还带着新出厂的亮,后视镜里映着追上来的风,驾驶座上的师傅探出头,冲我挥了挥手——是总装车间的小王,他眼里的稚气还没有退,嘴角却扬得高高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特种车从我身边驶过,带起的风卷着机油味,混着我身上的汗味,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我推着自行车跟了几步,看它在前面的弯道稳稳转向,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低沉的声息,像巨兽在低吼。它越开越远,渐渐成了公路尽头的一个绿点。我坐在路边的土坡上,摸出瓶娃哈哈喝了口凉水,近三十公里的往返路,此刻竟不觉得累,倒像是跟着那辆车,把心里的期待也跑了个畅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多年来常想起那个秋天的下午,柏油路的热气,自行车的链条声,还有特种车驶过的背影。原来有些牵挂,但只要知道它在某个公路上、某片戈壁里,稳稳地跑着,默默地守卫着祖国边疆。就觉得那些年熬过的夜、流过的汗,都顺着车轮轰隆隆的声音,变成了挥之不去的乡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