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木易

<p class="ql-block">《路》</p><p class="ql-block">路是大地裂开的伤口,也是天空垂落的脐带。我赤脚踩过它时,听见泥土在脚底发出细碎的呜咽,像被惊醒的古老歌谣。</p><p class="ql-block">幼年的路是外婆掌心的纹路。她总在晨雾未散时牵着我的手,青石板上的露珠将我们的倒影揉成模糊的水墨。她指给我看石缝里钻出的野蕨,说这是大地伸出的手指,而我的脚印是大地留下的吻痕。我总嫌路太长,她却说:“路是活的,你走得慢,它便长得慢。”后来才懂,她是在教我与时光和解,让每一步都成为岁月的诗行。</p><p class="ql-block">少年的路是课本里泛黄的纸页。背着书包穿过梧桐大道时,落叶总在肩头留下金色的吻痕,像时光的印章。学校后墙的爬山虎年复一年地攀爬,像青春期无处安放的心事,在风中低语。某天突然发现,那条走了三年的小路竟在记忆里弯成了莫比乌斯环——起点与终点在某个黄昏悄然重叠,仿佛命运早已写好了循环的篇章。</p><p class="ql-block">青年的路是地铁站台闪烁的指示灯。西装革履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敲打着都市的脉搏。我曾在人潮中丢失过自己,直到某个雨夜,看见流浪猫在霓虹灯下蜷成毛茸茸的句号,突然明白:迷路时,连影子都会长出新的方向,指引我回归内心的原乡。</p><p class="ql-block">中年的路是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父亲的白发在CT机的蓝光下泛着冷霜,轮椅碾过瓷砖的声响像秒针倒计时,敲打着生命的警钟。我数着地砖上的花纹,突然想起童年时外婆说的:“路是活的。”原来生命的路程,终要独自走完最后的弯道,而每一步都藏着未说出口的告别。</p><p class="ql-block">如今我站在故乡的田埂上,看晚霞将麦浪染成流动的琥珀,像时光的调色盘。那些走过的路在脚下连成透明的丝线,一端系着晨露,一端牵着星光,编织成生命的锦缎。风过时,我听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里说话:那个摔破膝盖的孩童,那个在站台哭泣的少女,那个握着病危通知书颤抖的青年……他们都在路上,而路,永远在生长,像一首未完的诗。</p><p class="ql-block">路是时光的拓印,是生命的年轮。当暮色四合,我忽然明白:所谓成长,不过是学会在每一条岔路口,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让每一步都成为灵魂的注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