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狗狗

远山的雪

　　我养过四只狗狗。

第一只是条腊肠犬。那年冬天，朋友的狗生了几只小腊肠犬，问我要不要。在这之前，我一直都不喜欢狗，可能是因为母亲小时候被狗咬过，右腿小腿肚留有一个很大的坑疤的缘故吧。我和朋友是至交，他是一个狂热的养狗爱好者，一来二去，经不住他的攒唆，更经不住他家那只母犬对我每次上门时的热情和谄媚，我渐渐改变了对所有狗狗的看法与态度。我开始喜欢上狗狗们了。

满月的那天，朋友说，小狗已经断奶，可以独自生活了。于是，我和妻子冒着寒冷的风雪，踩着湿滑的道路，把它揣在怀里带回了家中。放学回来的女儿见了，喜欢的不得了，连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它。牛奶，鸡蛋，火腿肠，女儿舍不得吃，统统喂了它。因为有了它，那些日子，我们家里增添了无数的欢乐和笑声。

待到一岁左右的时候，它学坏了。先是啃坏电视柜的一条腿，接着又把女儿刚刚洗完凉着的脚趾头咬出了血。没多久，在喂它肉肠时又咬伤了妻子的手指。又没多久，在给它擦拭嘴上油渍时尖利的爪子挠破了我的胳膊。在不停地打狂犬疫苗其间，我们不停的宽恕着它，容忍着它，希望它能有所改变。但是，事与愿违，它变本加厉，竟然不让我上床，不让我坐沙发。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喂不熟，既然和我们家如此的没有缘分，经过商量，我们最终下了决心，依依不舍地把它送回了朋友家。听朋友说，它回老家后，有好几天，一直躲在床下不肯出来，不吃也不喝。我不知道，它是在为自己的过错惩罚自己，还是在为我们把它抛弃痛恨我们。但是我知道，在把它送走后的最初一段日子里，每每吃饭时，女儿习惯地夹起一块肉，准备放到脚下却无处安放时，她“哇”地一声哭出流泪的那份对它的感情，是不忍的，是真心喜爱的。它是在雪天来的我家，也喜欢在雪地里撒欢奔跑，我们给它取名叫踏雪。

大约在送走踏雪半年后的一天上午，我正在电脑上的UC空间玩，总觉得哪里有狗狗低声的呜呜声。循声来到门口，打开门，一条白乎乎毛绒绒胖墩墩的小狗，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扭着腰身，钻进门缝，到了客厅就静静地卧下了。我以为这一定是附近邻居谁家的狗狗认错了家门，于是慌忙跑到楼下，对着那几个围着打扑克的说，谁家的小白狗认错家门了，跑到我家了，要是有人找，就到我家去。他们斗地主斗得正酣，没有人理会我。回到屋里，我给它切了一根火腿肠，它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我想，它一定是饿急了，找不下吃的，而我家刚好还有踏雪身上的狗味，它就找到我家来寻吃的了。于是我又切了两根火腿肠放到它嘴边，这次，它只是吃了一小部分，就又下巴托地继续安静地卧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这样，我收留了它。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我的女儿了，她不但喂它吃喝，还把它当做伙伴和玩具，抱在怀里，搂进被窝。

这是一条京巴串串，性情温顺，尤其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特别讨人爱怜。唯一让人有些烦恼的是，它特别爱掉毛，谁抱谁粘一身长白毛。沙发上，床上就更别说了，一卷胶带几天就用完了。有一段日子，妻子说，这狗狗又能吃又能睡，一天比一天胖，不吵不闹不害人，来到咱们家可享福了，我觉得她说很对。在对待主人的行为态度上，它真的和踏雪有天壤之别。无论任何时候，无论我们如何逗弄它，戳摸它，它从来都不曾恼怒过，任何时候都是乖乖巧巧，服服帖帖，我们太喜欢它了。

有一天，我下白班，四点多回到家，看到它侧窝在沙发的一角，似乎在挣扎着。仔细一看，沙发湿了一大片，它肚子上趴着四个光溜溜像老鼠一样蠕动的东西。它蜷着身，用嘴撕扯屁股上的一节细细的肉红色的肠子。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坏了，家里进了老鼠，老鼠们正在残害它，已经把它的肠子掏出来了。待到仔细观察，才发现那几个小东西不像是老鼠。看到它比平日扁下去很多的腰身和肚子，我突然意识到，它这是生小狗了啊。回想从它走进我家第一刻起，它就肉乎乎的，能吃又不爱动，肚子一天比一天圆，我还以为是我家的伙食太好，原来它是带着崽崽来的我家呀。看着它不断地甚至有些艰难地撕扯那根长长漏出的肠子，我很着急，我想帮它，可又不知如何下手。情急之下，我想到了小边，就是送我腊肠犬的那个朋友。电话里，我把情形告诉了他，他有些兴奋的明确告诉我，狗狗正在下小崽。沙发上那片水是它的羊水，那节肠子是它的脐带，你不用管它，它会自己解决的。果然，没有多久，它就分别在小狗和它的尾部两端咬断脐带，并把脐带吃掉了。之后，它用嘴巴安顿好几个孩子，飞快地跳下沙发，直奔门口。我跟随它下了楼，到了道边，它蜷曲后腿，尿了大大的一泡尿后，又飞快地跑上楼梯，跳上沙发，把几个小狗狗紧紧地圈在身边。我想抱抱小狗，又怕它因护子咬我，小边很有经验的说，没事，它认你是主人，不会咬你的。并示范着抓起了一只。狗妈妈果真只是扬扬嘴巴，眼睛一直盯着我们手里的它的孩子，对我们的举动没有任何的反对。

这是我养过的第二只狗，它叫贝贝，名字是到我们家后女儿给她起的。有一件趣事和贝贝有关，一定要说。就是贝贝到我家没几天，我买福利三地彩票，就第一次中了一千元，让我买下了平生第一台三星数码相机。老话说，狗狗上门预示吉祥福气，贝贝真真切切是我的贵狗福狗啊。

贝贝生下四只小狗不到一年的一个下午，有人敲门，说是刚才看见他家丢了的小狗进了我们单元，进了我家。那找狗的人我认出来了，他是隔壁楼一单元的。可我这时却不想把贝贝还给他。抓着菜刀，隔着防盗门，我怒吼着，当时狗狗跑到我家，我满世界问是谁家的狗丢了，来我家认领，你为什么不来，我养了一年了多了，舍不得了，你才来，你早干什么去了？啊！啊！啊！看着几近失控的我，妻子好言相劝，并和找狗的协商，大狗可以还给你，但小狗必须留下。找狗的爽快答应了。打开门，找狗的一叫贝贝原先的名字，贝贝就双腿直立，一个劲往人家身上扑。咳，这个没良心的！妻子抱着贝贝留在我家的一只小狗，呆呆地坐在沙发里伤心地叹息。

妻子抱在怀里的小狗，叫月月，和她妈妈一样，也是一只可爱温顺的小女狗。它是我养的第三只狗。月月是在我们家生活时间最长的狗狗，它陪伴我的独生女儿从中学直到结婚生子，整整十五年，是我们家实实在在的一名成员。有关它和我们的故事，真是千头万绪，一言难尽。

因为它太爱掉毛，除了牛仔裤，我十几年没有穿过其它面料的裤子。床上，沙发上，我们三个人的上衣里子里，白黄细长的狗毛从来不曾绝迹过。粘狗毛的滚筒，胶带不知用了多少，有时，菜盘子里也会有一根两根。有多少次，想全家出动旅游，好好玩上几天，可一想到月月独自在家没人看管吃喝拉撒，狂热的外出计划的火苗瞬间黯然湮灭。

尽管如此，我们从来没有放弃抛弃月月的念头。大约是二〇二〇年初春的一天早晨，我照例带着火腿肠和馒头到旧屋去喂月月。开了门，屋里安安静静，没看见摇着尾巴等我的月月。我心里一紧，叫了两声月月，月月，还是没有动静。到阳台一看，月月直挺挺的侧躺在墙角，圆圆的大眼紧紧闭着，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它一定是在昨晚的某个时间寿终正寝，安静的告别了这个它生活了十五年的欢乐世界的。那天我休班，我用一只帆布袋子裹了它，又找了一只牛奶盒子，把它带到我打工的城投大厦门前的一片刚刚开满桃花的树林里掩埋。这其间，附近有个种菜的大哥看见了我的所为，问我是否是跟了我多年的狗狗，我说是，跟了我十五年多。他说，那你要给它一顶草帽，一只饭碗，还要给它一些吃食，让它以后托生不受苦，有饭吃。没有找到草帽，我到我的更衣室找了一顶保安布帽子，一只小茶碗，一袋方便面，一同随着月月，埋进了桃花盛开的桃园。有了这些，但愿月月来生可以物尽其用，狗尽其能，到那里找一份看家护院的活儿，欢享狗生，也挺好的。

我养的第四只狗狗，叫花卷，一条非常漂亮的泰迪小男孩，是女儿女婿谈恋爱时从外面抱回来的。它曾经和月月共同一起在我们家生活过一年多。到底是男生，花卷远比月月淘气聪明，为了争一个沙发软垫，花卷使出调虎离山之计，轻而易举得到所爱之物，呆萌的月月只落得在一旁傻傻生气。

有了外孙之后，我和妻子实在没有过多时间精力照看它，于是就把它送给了女儿的大姑姐。好在她大姑姐以前养过狗，也喜欢花卷，如今在新主人那里生活的也很快乐。偶尔，女儿也会把花卷带回来，见了面，它还记得我们，一叫它的名字，它不是摇尾巴，就是在你脚边不停打滚，讨好，献媚。

2025年11月21日

女儿和踏雪

贝贝和它的孩子们

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