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抓泥鳅的记忆

爷孙俩

夏夜的稻田，水光幽幽，像铺了一层碎银。我们几个孩子提着竹篓，跟在大人身后，踩着田埂往深处走。那时没有电灯，唯一的光亮来自一根绑在长杆上的火把——浸过桐油的破布头一点燃，呼啦一声，火舌便在晚风里舞动起来。火光照进水田，水面泛起粼粼红光，泥鳅仿佛被惊动了似的，在浅水中窜动。大人们不慌不忙，将火把轻轻压向水面，火焰在水面上跳跃燃烧，烟雾袅袅升起，混着泥土与稻香，飘散在夜色里。

蹲在田里的人影一动不动，手里的长杆稳稳地控制着火焰的走向。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像老戏台上的脸谱。我们屏住呼吸，生怕惊跑了泥鳅。其实泥鳅并不怕火，倒是那火光一照，水底的浮藻和腐叶被烧开，藏身其中的小家伙们纷纷窜出，成了我们眼中的“活靶子”。有人赤手去抓，有人用网兜，更多是靠脚趾在淤泥里夹——那种滑溜溜的触感，一碰就钻，抓得住是运气，抓不住也乐此不疲。

绳索系在竹竿末端，打了个活结，是用来搅动水底淤泥的。轻轻一抖，泥浆翻起，几条泥鳅慌不择路地窜出来，正撞进守候多时的桶口。那桶早已盛了半桶水，等着这些“不速之客”。火光摇曳中，有人笑着喊：“这条大的！”随即扑通一声，整个人差点栽进泥里。笑声在田野间荡开，惊起几只夜鸟，扑棱棱飞向远处的树影。

等火把烧得只剩一截焦杆，我们也收工了。桶底堆着几十条泥鳅，黑亮滑腻，还在扭动。回家后母亲会把它们养在盆里，放几把米，吐净泥沙，第二天煎成金黄一盘，香气能飘满整个院子。那时的日子清苦，可一顿泥鳅炒辣椒，就能让全家人吃得额头冒汗、满脸通红。如今想来，那不只是味道，是一种被烟火气包裹的温暖，是童年里最踏实的记忆。

五十来年过去，稻田还在，可打火把捉泥鳅的夜晚，早已沉入记忆深处。偶尔在梦里，我还能看见那束火光，照亮了水田，也照亮了少年赤着脚奔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