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70岁）作品：轻放执念 心无郁结

爷孙俩的文创空间

[] 本文发表于《沐溪散文》

　　晨光如丝，从窗帘的上沿洒进屋来，在对侧的墙上映就一方微暖的静谧。刚醒来的我，用惺忪的双眼打量着那像极了激光一样的光柱，尘埃在光柱里欢快地浮游，仿似无数细小的灵魂翩跹起舞，无声诉说着它的存在与几分庄严。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福，并非金玉满堂、声名显赫，而是尚能感知一道光、一缕风、一次呼吸的恩典。生命最本真的馈赠，是很简单的。

　　记得昨年，在淘宝买一双冬鞋，下单时一如既往地点击了常穿的码号，而未考虑羊毛内胆的因素，穿上去很不合脚，紧箍紧箍的，步履之间，仿佛是古时裹脚的女人，于是艾怨满满，郁结于心。当时的那点执念如芒在背，竟整日都蒙上阴翳。直至斜阳将尽时在一个街巷处，看见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用双手紧握两块木框，沿着并不平整的水泥路缓缓挪行。两只裤管空空荡荡，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当我们目光相遇，他并未哀戚，反倒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那一瞬，我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原来我所计较的“不完美”，在他眼中，或许正是梦寐难求的“完美”。我们为什么总是热衷于仰望别人的屋顶，却忽略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路，原本铺满了阳光。

　　自此，我开始学着松开执念。不是向面对的这个世界妥协，而是对自己多一些抚心的慈悲。原谅自己的某些不完美，不再是一种姿态，而是一次内在的出离。很多时候，期待与改变，如同在荒原上守候一朵不会开的花；而主动释怀，则是亲手剪断缠绕心头的藤蔓，让灵魂真正获得自由。艾怨是别人留下的灰烬，若执意捧在胸前，灼伤的终将是自己。红尘滚滚，万象纷繁，世人皆如舟行浪海，总想抓住些什么来确认自已的存在感。可一位云游僧人曾笑言：“你不必抛弃世界，因它本就不属于你；你要放下的，只是‘拥有’的妄念。”细想之下，何其通透——明月清风无需买票，山川湖海从不登记产权，连我这副皮囊，也不过是暂借数十年的旅舍。既知人生如寄，又何必为一间客房的陈设耿耿于怀？真正自由的人，不是拥有一切，而是不被一切所拥有。

　　于是，我在每日清晨留出片刻空白。闭目静坐，任光线缓缓爬上眉梢，听檐角风铃轻响，如古寺禅音低诵。案头一杯清茶，映着天光流转，云影徘徊，竟似盛下了整个宇宙的呼吸。

上周末下楼晨练，见邻家小儿蹲在小区的漫道上用粉笔画蝶，一只只振翅欲飞，斑斓洒满路面。忽然细雨飘来，他拍手跃起，笑着跑去，身后刚画好的彩翼渐次融化于水痕之中。我不禁莞尔：美，原来是不必封存于框的；爱，亦无需圈地为牢。那些终将消逝的，反而更接近永恒——正如雨水洗去小儿的蝶画，却把温柔刻进了记忆的岩层。

　　我曾在甘肃平凉崆峒山的茶庵寺借宿过一夜。夜半梦醒，恍然化作一片落叶，随溪水漂荡千山万壑，不问归途，亦无挂碍。醒来时，晨钟正响，余韵绕梁，久久不散，仿佛时间本身也在此刻停驻。那一刻我终于彻悟：自在，从来不是逃离人间，而是在烟火深处保持清明；不是避世独修，而是身处喧嚣而心如止水。妄执一松，万籁归宁，如初如始，像从未染过尘世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