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枝桠上悬着的银杏叶,像被用细绒线拴着,把雾里的白都染成了浅黄--那黄不是刺眼的亮,是熬了整个夏天,被阳光慢慢煨出来的暖,就像老瓷碗里温着的茶,凉了也留有余温。叶片薄得透光,扇形的轮廓边缘带着自然的弧度,叶脉像老人手上清晰的纹路,把春夏积攒的养分都藏在细密的网络里,每一丝都透着岁月沉淀的温润。</p> <p class="ql-block">黄栌叶也已经红透了,不是成片的艳,是一瓣一瓣从叶尖往心里渗,把绿、黄、橙、红都叠在一片叶子里,像把大半生的颜色都攒在了掌心。近看,叶面上还有细碎的斑点,是被虫咬过的小缺口,是被雨打湿的浅痕,是被风磨出的毛边。风一吹,满枝的红影摇曳,是那样从容的摆动,像老者摇着蒲扇,慢悠悠地诉说着三季的过往,把热烈藏在沉稳的底色里。</p> <p class="ql-block">未落的黄栌叶,半红半黄,像被秋霜精心晕染的画作。它们紧贴着枝条,从来不贪恋枝头的高度,而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辰,慷慨从容赴一场与大地的约定。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叶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红的更艳,黄的更暖,把秋的静谧与厚重都融在这一方天地里。</p> <p class="ql-block">晨雾还沾着草尖的凉时,那把朱红长椅就坐在了风里。木面的红漆磨出了浅白的痕,像被岁月轻轻擦过的旧信,黑铁的扶手弯成温柔的弧度,托着一片飘落的叶片——它不是急着坠落的,是顺着风的纹路,慢慢飘到椅边,又被扶手轻轻接住的。叶面上的脉络还留着夏末的雨痕,边缘卷着浅褐的边,却把晨雾里的白都染成了暖黄。</p> <p class="ql-block">枫叶红得像凝固的霞光,却没有一点张扬的意思。它的边缘卷着,像轻轻抿起的嘴角,把从春里抽芽的嫩,从夏里舒展的翠,都酿成了秋里的红,然后安静地,等风来,等雨落,等路过的蚂蚁在上面歇脚,等晨露在上面结一层细霜,没有急着去别的地方,也没有恋着枝头的暖,就那样贴着冰凉的石头,把自己慢慢的变成泥土的颜色,没有抱怨,没有慌张,体面又从容。</p> <p class="ql-block">原来秋叶从来不是“凋零”,而是“完成”--完成了从抽芽到舒展的生长,完成了从嫩绿到深红的蜕变,完成了给蝉遮阴、给鸟做巢、给风当信的使命,然后平静地归了根。它们既是季节更迭的物候符号,也是岁月流转的诗意刻度。</p> <p class="ql-block">人活到看明白一片叶子的年纪就懂了:不必追着光跑,不用攥着绿不放,该嫩的时候嫩过,该绿的时候绿过,该红的时候红过,该黄的时候黄过,最后把一身的颜色都还给大地,把心里的热闹都换成平静,就是圆满。</p><p class="ql-block">人,又何尝不是呢?</p><p class="ql-block"> 文/孙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