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校园

张守权

坚守故园一方讲台，舌耕三十余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铁打的校园流水的校长和学生，他们如跑龙套般在校园里打卡而过，一些有能力的领导和同事也伺机而动，择良木而栖。只有无欲无求的我依旧如老旧的磨盘一般碾压着五味杂陈的岁月时光。三十余年，从一个理想燃烧踌躇满志的青年到意志消沉一事无成的中年人，职业荣耀感早已无从在农村这个教育荒漠里重新建立，虽然对教育事业尚无半点职业倦怠，然而，今天的农村学生，却越发让我感觉厌倦。 说来都是牢骚，一个老知识愤青级别的满腹牢骚。
　　实验高中每年只录取1200左右人，我们不可能要求每个在课堂里坐着或趴着的孩子三年后都能穿上令莘莘学子艳羡的红白色校服。升学率提升固然皆大欢喜，但唯分数论并不是教育的终极目的。回顾从教三十年来，恰恰是国内的教育由常规开始改革调整的过渡期，在“素质教育”“多元智能”“教学改革”“双减”等喊得山响的口号声中，农村的教育也开始了艰难的“东施效颦”和“邯郸学步”。教授知识并非教育的唯一目的，把孩子培养成一个时代需要的人，一个不负家长和老师期待的人似乎还是目标太大，不切实际。对于那些升学无望的学生而言，能让他们在家庭里让家长舒心在校园里让老师省心就着实不易了。 从前，很喜欢与学生相处，课余时或是给他们讲故事，或是与他们谈文艺及个人的兴趣爱好，或者带领他们竞技球场，甚至与他们同上晚自习并踏月而归，无论严寒酷署，乐此不疲，因此也与很多学生建立起亦师亦友的关系。近两年，忽然感觉自己越发不愿意在课余时间走进学生堆里了。这绝非自己心理已经衰老，而是怕被他们身上的病毒感染。
　　我向来都对优等生及差生一视同仁的。而今的差生却不仅仅是学习成绩差，在学习上他们早已选择放弃，面对一方黑板，他们的青春早已不再激荡，什么理想啊抱负啊，早已在年青的心灵里提前下站。他们的人格更是搬不起扶不正，各种缺点劣根集于一身，上帝也无法挽救。只能尊称其为“学渣”，教育不是万能的在他们的身上是最好的印证。 课余时间，无论班级里、操场上还是厕所中，只要随意走进学生堆里，十有八九会听见同学之间爹妈祖宗脏话的互骂，无论怒骂还是笑骂，被骂者均不以为然，或是与之对骂，或是一笑置之。即便女同学也不例外，习以为常，渐至麻木。试想十几年前，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同学之间绝不会启动国骂，一旦有类似骂人现象出现，即便不会导致双方大动干戈，也定会就此积下彼此的仇怨。
　　现在的学生骂人毫不犹豫，个个骂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气势如虹。让我们原本无法接受的侮辱性的国骂已成为大多数学生的口头禅，他们绝不会意识到在自己轻易爆粗口的时候，自己的人格已经严重受损，你在老师同学心目中的文明形象已经大打折扣了。令我费解的是，他们骂人根本不顾场合，即便有老师在场甚至在办公室里，随口嬉笑怒骂也是寻常之事。脏话简直是他们畸形生长的阳光雨露、氧气和肥料。既然骂人已经很随意，什么尊长了，什么校园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已没有什么神圣和敬畏了。 每天上课，为了做好装课件、发作业等课前准备，我习惯于提前三五分钟走进教室。然而，基本每次步入教室都会让你立即痛疼半天。且看，大吵大嚷者有之，撕疯打闹者有之，敲打桌椅者有之。在这沸反盈天的空间里还会不时掺杂着一些同学痛快的熟练的骂人声。
　　为了避免尴尬，课余时间，我只能选择远离学生。 上周四午餐后，与同事一起回办公室。前面两个女生边走边互相辱骂，我颇为尴尬，赶紧远离她们吧。当我们加快脚步超过她们后，其中一位矮胖女生竟然加快节奏连声痛骂身边女生“大傻X”，声音愈来愈大，似乎在痛骂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泄和快感，根本不顾忌有两位男教师正走在他们的前面。念及校园乃文明之地，知识之源泉，花季少女高声谩骂同学，着实有伤大雅。我忍不住回头告诫她们不许骂人，那位胖女生方才住口。当我走进办公室对同事说及此事后，他们说你就不怕她们背后骂你？我说这无所谓，只要她不在校园内公然在老师面前大声骂人就行了。

这一天，我似乎便被那些道德水平低下的孩子围攻了。
　　傍晚在我的延时服务课中，在我已经多次强调课堂纪律以及劝勉那些混世魔童树立信心好好学习之后，突然，后面一位男生和一位女生居然大声对骂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当即喝令他们去找班主任交代错误。虽然课后他们主动找我认错道歉了，然而，他们是否会从根本上认错改过还要等待今后时间的进一步验证。

我无从让一个不懂礼貌的孩子变得文明，恰如我无法让成堆的黄沙变成价格正在疯涨的黄金一样。“粪土之墙不可污之”“扶不起的阿斗”这类古语无数次的在校园里得到验证，虽然我是个教育工作者。
说来有些无奈，但这恰恰是时下教育骨感的现实。
你也许会不以为然，让一个孩子遵守校风校纪，这有何难？你如果有疑问，不妨进驻校园，只需待上半天，你便知道那些文明素质极差的孩子们是如何难以改造了。
　　一个不爱学习不懂起码的文明礼貌的魔童是怎样养成的？这是其恶劣的家庭环境、有待完善的教育法规、普遍仇师的社会风气、不求上进放任自流的个人品质等多种因素导致的。 就家庭因素而论，孩子是家长的影子，他们的行为习惯折射出家长的三观和综合素质，文明欠缺的孩子的家长基本文化及道德水平同等低下。身在农村，他们普遍未受过高等教育甚至高中教育，靠卖力气谋生活，巨大的生活压力致使他们普遍对社会现实不满且难以改变，他们往往习惯以怀疑的眼光看待身边的人和事，仇恨社会，不信任任何人，自私自利，能耐不大且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他们艳羡金钱和权势，做梦都在想着某年月日实现钱权双爆发。他们不懂得尊重他人，仰慕强者，对弱者又不屑一顾。这个文凭大爆炸的年代，他们对知识乃至知识分子尤其是教师更是缺少实质性的尊重。他们只懂得娇惯孩子，却不知如何教育孩子。他们有可能告诫孩子在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但不一定会强调孩子更要学会尊重师长和身边的同学。在家习惯脏话连天，且不以为然，家人间缺少理解和尊重。天长日久，孩子在脏话口沫的沐浴下，耳濡目染，自然不自然地养成随口骂人的不良习气。更有甚者，一些家长经常向孩子灌输在学校如果受同学欺辱，那就对他别客气，包括“往死里揍他”这类“超级鼓励”。更多单亲家庭的孩子生活中缺少家庭尤其是父母的关爱，体味不到尊重二字的他们自然不会如何去尊重他人。 十几年来，在家庭污言秽语的熏陶下练就的妖童，有如刚从粪缸里捞出的臭石头，如果靠教师三两分钟几句大道理的教育即能让其改邪归正，那简直是让长白山峰突然塌陷，松花江水滚滚倒流。

　　就校内因素而言，近些年来学校一直将校园安全及尊重学生的身心健康放到第一位，严禁教师打骂学生，不允许开除学生，一时让广大教师无所适从。迫于社会压力，面对违反校纪校规的学生，严管学生如尺度不相应必会招来学生的仇恨甚至一些学闹家长的投诉，很多教师感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面对那些犯错误的学生，他们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沉默。由此导致学生一边高声吟诵《弟子规》，一边肆无忌惮的违反校规校纪，而且吸烟、早恋、骂人甚至打架斗殴等现象在校园也屡见不鲜。那些贴在墙上的《小学生守则》《中学生守则》早已在他们的心中彻底腐烂，没有留下半点营养和味道。

就个人因素来看，这些骂人成性的学生普遍缺少自知和自觉的优良学习品质，不仅对学业不感兴趣，在做人方面，更是荣辱观严重缺失。很多学生三观扭曲，没有什么人生理想以及责任担当，整天有如行尸走肉般耗费自己大好的青春韶华。虽然称他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然而，终日惦记着吃喝玩乐的他们其实早已步入过一天算一天的老年生活。他们从不以成绩低下道德水准不高为耻，低下的认知及学习习惯注定其不可能通过学习改变个人命运，这在十几年前，学习不好的差生早已流入工地或饭店打工去了。在不允许使用童工的现今，家长不能让孩子过早流入社会，放在家里看着整天就知道扒拉手机的孩子还无比生气，将他们送到学校养身板，实在是情不得已的别无选择。 我也曾数次告诫学生应懂得文明礼貌，自己未免感觉无奈和尴尬，试想，喋喋不休地强调初三学生包括女生不要骂人进办公室不要大声喧哗这是一个初三教师该做的事情吗？
教育是个长期的、见效缓慢、反复性强且无比艰巨的工程。近年来，眼见一页页打印着教育新理论的文章一次次化作专家扬名立万的投名状，明码标价的重大课题换来无数晋级教师脸上灿烂的笑容。校园里，云还是那块云，天依旧是那片天。鄙人不是教育专家，提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口号和理论，但身在其中，基于对当下教育现状及学情的了解，多少还能提出几点不成熟的建议。现分享如下：
　　其一，针对目前的社会现状及教育形势，国家十分有必要出台教育惩戒的相关法律或制度，使教师在执教过程中有法可为依，敢于管学生，敢于同各种校园负能量作斗争，从而使那些屡教不改无事视校纪校规的学生有所忌惮。 其二，中小学可适当引入高校的奖学金制度，奖优罚劣，对于屡屡违反校规校纪者给予扣发部分教育补助的相应惩罚。尤其是那些享受国家特别补助的五保户低保户学生，如有违纪应加倍扣发其补助。当然，扣发不是最终目的，引领他们步入正轨才是制度制定的初衷。
其三，进一步健全和完善学分制度，切实有效地量化学生的日常表现，将其与未来的中考高考录取挂钩。其四，学校可适当引入军队的管理体制，对于学生严加管理。打造出一个个组织性纪律性团队荣誉感极强的班集体。军队与学校虽然性质不同，但众所周知，军纪严明的军队才能有强大的战斗力，校风严明的学校自然会誉满乡里，桃李天下。
　　吐槽半天，笔者绝非仅仅如愤青般泄一时之愤。作为一个普通教育工作者，逐步提升学生的学业水平、道德素质永远是我最大的理想。虽然这理想如水中月，似天上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