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明黄 —松节油的回声 续

澄澈

他下楼时脚步轻快了许多，掌心那点干涸的明黄像枚小小的火种。晚饭时，他忽然对妻子说：“想把阁楼收拾出来。”妻子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她记得他年轻时总在灯下调颜料的模样。

　　周末的阳光比上次更暖些，他带着细毛刷和新购的油彩登上阁楼。木门推开时，松节油的香气与秋阳撞个满怀，粉尘依旧在光里浮沉，却像是有了流动的生机。画架上的半截向日葵，花瓣边缘的龟裂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那抹凝固的灼烈，竟比记忆中更鲜活。

　　他没有急着动笔，先细细擦拭画框，木纹里的旧颜料被一点点清理，松节油的淡香愈发纯粹。然后他坐在当年少年坐过的位置，望着窗外——银杏叶比上次更黄了些，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远处传来隐约的笑语。多年的执念、父母的叹息、柴米油盐的琐碎、半生烟雨红尘，此刻都化作心底的温润。

　　他拧开明黄的颜料管，新的油彩与画布上干涸的底色相遇时，竟没有丝毫违和。画笔落下的瞬间，沙沙声与记忆中的回声重叠，少年时的眼神仿佛落在笔尖。他没有刻意补全残缺的花瓣，而是顺着原有笔触的走向，让新的明黄在龟裂处蔓延，像是时光在自愈，又像是热爱在重生。

　　画笔下，向日葵的花盘渐渐饱满，边缘的花瓣有的舒展，有的仍带着未完成的留白，却比完整的画作更有张力。他在画布角落添了几笔浅橙，像是秋阳落在花盘上的光斑，又像是岁月沉淀的温厚。

夕阳西斜时，他放下画笔。阁楼里，新的油彩香与旧的松节油香交织，半截向日葵终于有了完整的魂魄——它不是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整个世界”，而是历经岁月沉淀后，依旧灼烈的热爱与和解。

他轻轻带上木门，门外是依旧寻常的日子，门里的向日葵，在秋光中静静绽放，明黄的色彩，映亮了门里门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