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翀墓

柳周

　　 张翀（chōng）墓位于柳州市东北方向，具体位置在柳江南岸油榨村蜈蚣岭的坡地上。

柳州地处华南，在古代被称为“南蛮之地”，荒蛮而处处瘴气，是朝廷贬官的棲身之所。最著名的贬官要数唐代的柳宗元。柳宗元为人正直，关注百姓生活，文采卓著，后因疾病缠身，悲观早逝。但是他的精神世世代代观照影响着后来的柳州人。距柳宗元去世后二三十年，又有一位叫刘蕡的刚正之士因上书，提出治国之策，遭宦官嫉恨，被贬来柳州，担任刺史的属官司户参军，管理户口婚姻田宅等事务，后来到柳州西鹅乡鼓励发展农业，不幸在田间坠马而死。人们怀念他，也为他建墓建祠，以“刘贤良”与柳宗元并称。此后，不管是土生土长的柳州人还是外来的文人官员，都会以柳宗元和刘蕡的事迹检点自己，向“先贤”看齐。

柳州的许多名人在柳宗元刘蕡的感召之下，多有刚正大义。其中的“柳州八贤”是指明代柳州八位著名文人，这八人是戴钦、佘勉学、佘立、徐养正、张翀、孙克恕、龙文光和周琦 。长期以来，我对其中的张翀总是念念不忘。今年秋天，我终于去寻访了张翀墓。

　　在市内坐快8公交车到前茅路中下车，往东北方向走，附近有城中区体育公园。 从蜈蚣岭往北看，西有鹧鸪江大桥，东有官塘大桥。

　　如果沿路往北走，可以走到柳江边 。

西面是鹧鸪江大桥。

　　 但我要去寻访张翀墓，就要沿公路往东往南，再靠右走土路，上坡。

　　 不太远，就看到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保护单位 张翀及其母亲墓”的金色字样。

　　 据记载，张翀墓多次被盗。为了保护历史文物，现在的墓地围上了铁栅栏。墓地两侧安装了防护监控系统。铁栅栏上方隐约可见墓地和墓。

　　 大门紧锁，严禁攀爬。但在栅栏左侧与土墙相接的地方仍有一处缺口可以进入。我专门为张翀墓远道而来，总要进入看看长眠于此的灵魂。

　　 栅栏正门里面可见约二十级阶梯，像是历史的皱褶。

　　 墓地分三层，阶梯前第一层右边有石狮，侧头，仿佛仍在机敏地守护着墓地。谁敢亵渎，小心被咬！

　　 石狮后面好像有石狗。主墓左侧却不见石狮石狗，已不对称。

阶梯之上见墓，墓的两侧各有一碑。草木茂盛。

墓地前第二层左右两侧各有一石人、石马。

墓前石人，古称“翁仲”。

　　 石人身穿官袍，手执上朝奏事用的笏板，文官模样。面部表情无悲无喜，显示的是历经沧桑以后的肃静。

石马风化严重，四百四十多年了，但似乎还是随时可以扬蹄踏步，执行任务。

主墓两侧的石人石马互相对称，安静肃穆。

第三层墓地右侧有一石龟驮碑。但龟头和石碑不见了。

　　左侧驼碑只剩龟身，是人为的残缺。

　　 主墓的墓碑高1.45米，宽0.85米。

题：“明 故 刑部侍郎 兼 都察御史 嘉议大夫 显考 鹤楼 张公 之墓。”

署款：“万历九年 辛巳 吉日，孝男仕、佩、孙继昌，曾孙秉忠 同泣血立。”

万历九年 是公元1581年。“刑部侍郎”相当于现在的公安部长，“都察御史”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检察院检察员。这是他被平反后担任的重职。

　　 墓高近2米，直径6米，用长方岩石围砌，比柳侯公园里的柳宗元衣冠墓大。这样的规模在柳州历史上是形制等级最高的墓葬。

　　 主墓右侧这块“皇谕”碑高约2米，碑刻写道：

惟万历九年岁次辛巳，月朔辛卯，祭日辛戊。皇帝遣本布政司堂上官彭应时，谕祭原刑部右侍郎张翀，曰：“惟尔性资端凝，才猷练达，西曹□仕，蹇谔有称。中废起练，勤劳匪懈，由太常而托南纪，屡树茂勋，涉漕台而佐秋乡，备征嘉绩。放闲既久，召用有期。胡易箦之剧闻，遂□环而莫建。追维往勋，深用卓伤，特霈恤恩，用光泉壤。尔灵不泯，尚克歆承。”

翻译：

万历九年岁次辛巳，月初辛卯日，祭祀之日为辛戊日。皇帝派遣本省布政司堂上官彭应时，前来传谕，祭祀原刑部右侍郎张翀，并说道：“你性情端庄沉稳，才干与谋略娴熟通达。在刑部任职期间，以正直敢言而闻名。你曾遭贬谪后再度被启用，始终勤勉辛劳，毫无懈怠。从太常寺任职到驻守南方地域，多次立下卓著功勋；任职漕运相关机构、辅助秋闱事务等，也全都创下值得称颂的功绩。你赋闲居家许久后，朝廷本已拟定召你回朝任职。怎料突然传来你病逝的噩耗，致使你未能再为国建立功业。追忆你往昔的功绩，朕深感悲痛惋惜，特此降下抚恤的恩诏，让这份荣光映照你的九泉之下。愿你英灵不泯，前来安享这份祭祀。”

原来是明朝万历皇帝下诏修建的墓，怪不得这么庄重大气。主墓左侧也树“皇谕”碑，内容与右侧“皇谕”碑相同，彰显严肃郑重。

　　 在主墓的右下方，有一石壁，壁上镶嵌三块石碑，厚重沉稳。

　　右第一块碑是《献文贡祀》，原文：

张翀，字子仪，号鹤楼，屏山公之次子。祖籍广东韶州府，思茅岭鸡母坟人，先祖移居廉州府作官，遂定居广西柳州市。

明嘉靖年间，公子仪，少年英俊，敏而好学，杰出三江。随父进川今成都，任教授。承父教诲，锲而不舍，精益求精。嘉靖廿八年，才华盖世。年十九，高中举人。卅二年登科进士，授刑部主事。心悬明镜，为严嵩乱政所忌，进谗言，被谪贬贵州都匀边戍。莘莘学子，叩门请教，资援众建问月楼，习经，从学圣师，传贤士成材，砥柱国梁。

世宗崩，严嵩失权。穆宗即位，念公精忠国政，含冤九年，御召回京。隆庆元年授吏部稽勋司主事，晋升考功司员外郎，官居五品。转授大理寺少卿，官职四品巡抚，修辑政纲。擢升大理寺正卿，加兵部右侍郎，官衔三品。万历二年授封刑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

天下平而杖国，称告休让贤，荣归数载，病终柳州。

明皇追赠其为兵部尚书，竖碑文以慰忠魂，詔国相彭应時，代天子扶柩，葬于柳州。

油榨村背世事沧桑，变幻风云，庆幸三中全会盛世，国泰民康，甲子始有墓碣之建修事，略之刻篆于右。呜呼痛哉！

芳名永垂不朽！

原来这是当代人刻写的。 呜呼痛哉！声声叹息！

张翀生于1525年，1579年去世，年仅54岁。寿虽短而影响大。嘉靖三十七年二月（1558年），已是刑部主事的张翀怒不可遏地上书嘉靖皇帝，题《亟处大奸巨恶以谢天下疏》，奏疏从边防、财赋、人才三方面揭发严嵩父子吞没军饷，败坏边防，卖官鬻爵，营私乱政的罪行，说他俩“险足以倾人，诈足以惑世，辨足以乱政，才足以济奸”，要求皇帝惩罚严嵩以平众愤。上告之时，刑科给事中吴时来、刑部主事董传策也上告严嵩。张翀充分估计到危险，给自己预备了一口棺材。因为正直的兵部员外郎杨继盛在三年前揭发严嵩十大罪状就被杀害了。这次老奸巨猾的严嵩怀疑是同僚徐阶主使，便密奏张翀等人犯上作乱。昏庸的嘉靖皇帝迷信道教，二十多年不上朝，竟然也相信严嵩谎言，下旨廷杖（当廷打屁股）张翀三人，发配边疆。据记载，行刑时，吴时来、董传策被打得昏死，张翀一边受刑一边大喊：“苏醒！苏醒！大丈夫临死，刚正之气不可衰馁而受人可怜！”张翀受刑后被贬贵州都匀，长达九年。九年期间，他坚持静心研读，讲学兴教，提升了当地文化。严嵩掌权二十一年，豢养了很多走狗爪牙，但反严嵩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最终还是因为御史邹应龙和林润的揭发，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和他的同党被砍头示众。严嵩被嘉靖皇帝革职倒台。1565年嘉靖皇帝死，穆宗继位，张翀才被平反重用。张翀告严嵩比海瑞上《治安疏》骂嘉靖皇帝早了八年。他们的险恶波折，都是封建帝王个人好恶造成的道道伤痕。

　　 我最初知道张翀是在柳州大龙潭的一处叫雷山的山崖上，他刻诗道：“山下清泉出，林间白发来。寒云如可卧，不必问蓬莱。”情景交融，充满哲理。写得太好了！是啊，寒云如可卧，谁还会向往蓬莱？从此我注意起这位张翀，逐渐知道这位张翀是柳州八贤之一，他刚正不阿，勇斗贪腐。他告老还乡，病死柳州。

　　 他被贬都匀时，在东山上还留有刻字: “仁智之情，动静之理，棲此盘谷，饮此泉水。”这16字之后，有“大明嘉靖四十年鹤楼张翀书”题款。他留下诗文《鹤楼集》，显示了张翀没有被荒山野水吞没，相反，山水滋养了他。他不急不躁，内敛含蓄，他傲骨真心，穷达自如，表现了对山山水水的热爱。

　　 这些遗迹使张翀在我的脑海里久久地鲜活着。他虽然已经长眠，但他的风骨仍收藏在山林石墓和史书之中。

202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