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生产队一开始就来了三个十七、八岁女知青,最早都安排住在我们的院子里那通公房内。一个高挑俊秀的叫陈小玲,皮肤白嫩得来轻轻一捏就会出水;鹅蛋型脸像洋娃娃是王小兰;稍微矮小一点的是杨晓平,同样漂亮好看。她们都是成都西北中学初中毕业下到我们农村的。她们的到来就像渔人到了桃花源打破了那里的平静一样,让我们大家嗅到了一些都市的现代文明气息。她们的牙齿白得很好看,原来是每天早晚都要用牙刷来刷去地洗,口里还冒出很多白色的泡泡。我们那些也想牙齿白点的男男女女也去花两分钱买来了牙刷刷起来。只是一刷,满嘴的血泡泡。有大胆的就去质问姑娘们是不是在骗我们,姑娘们听了之后都笑出了泪花,笑声停后再给我们讲了出血的缘由。过年了,她们要回去探亲,除了她们要带回去很多土特产外,她们也给我们带很多很多的乡坝头没有的东西。她们刚离去,我们就在搬起指头算着她们回来的日子。她们一回来,大包小包都装得胀鼓囊囊的。她们还没有放下行李,我们大家早就围了上去。她们笑容满面地掏出了本子,耐心而有条理地拿给大家要带的东西:张大妈的是一条毛巾,李幺婶的是一面镜子,志强的是一把小刀,水清的是一枚像章……当然每次她们也没有忘记给我带上我想要的东西。那情景,比分胜利果实还要闹热,还要高兴。她们就成了拉近城乡距离的神圣的使者。</p><p class="ql-block">杨晓平后来还把自己的一个姐姐和另一个妹妹也带到了这里。她的大姐叫菀莹,刚开始我不认识这"菀"字,以致认成了"花"。妹妹叫小菁。她三姊妹都有泼辣干练的特点,同时待人又热忱大方。</p><p class="ql-block">最难以忘怀的是小菁。</p><p class="ql-block">小菁既有着姐姐的干练泼辣,也有着她的两个姐姐无法比拟的温柔漂亮。她来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娇小玲珑,皮肤比她大姐二姐白嫩光洁,眉似远黛春山,眼如粼粼秋水,右上嘴唇上还有一颗黑黑的大痣,这样把她的脸蛋映衬得更加美丽动人。她能歌善舞,嗓音别说还真有点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唱起歌来的确算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只要她一出来,一路上都留下了她的歌声和让人心醉的笑声,不仅我们男孩喜欢她,就是那些姑娘们也是小菁走到哪里,大家也跟到了那里。只要有机会我就偷看她圆滚好看的脖子,看她光亮柔顺的黑色瀑布,看她峰聚的黛眉,看她清澈波光粼粼的秋水,看她高挺的鼻翼,看她小巧玲珑的嘴唇,看她丰满高挺的胸脯,看她那白嫩丰润的手和脚,而且常常看得出神。但是我越看就越感到自卑,越感到她是天上人间的珍品,而我是那么的鼯龊,那么的丑陋,越觉得她是我的终身幸福的引导使者,是我灵魂的依靠,但绝不敢存有一丝的亵渎的念头。要是那样的话,是要遭天谴的!</p><p class="ql-block">如果说初恋,那就是!其实那也只是柏拉图似的爱恋,因为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也就是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其时,我只有十三、四岁,她大我三、四 岁,更主要的是她是城里的,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是貌若天仙,是维纳斯再世,是不可亵渎的圣母玛利亚!</p><p class="ql-block">小菁来的时候,知青们已由生产队统一安排在一个距我家600多米的公房处建立一个知青点居住了 ,说是便于管理和维护他们自身的安全。这时小菁她两个姐姐都回了城。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家和他们三姊妹的关系要比其他几个密切得多,或许是我们家要老实淳朴点的缘故吧!她们几姊妹同样也乐意和我家接触。</p><p class="ql-block">她俩姐姐走后,更是这样。我家要为哥哥织一件毛衣,买了很是粗糙的毛线,小菁二话没说,很快就拿去织好了。若我们要说感谢的话或是要去表示谢意,她就横眉怒眼的,很是吓人。</p><p class="ql-block">那时,人们干活都是统一集中在一起的.。整个生产队分成若干组,每个组又包干若干亩土地的所有农活,最后根据那个组的收成来评定你那个组的成员的工作业绩和一年的劳动报酬。我家就编在小菁她的那个组,而我们小孩就随大人的那个组干活。我们那时最高兴的,就是在做活路的时候,能够在知青的旁边,因为能够在干活的同时,听到知青们讲故事。我特别喜欢在小菁的身边,她也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喜欢的是她给我讲故事,听她的笑声和说话声;她有时干活累了,我能够非常主动地帮她。那时人们干活往往是晚上十点过都还在干,第二天鸡还没有叫又在田里劳作了。在夜晚,大家都在割麦,她不想割了,就坐在了麦把上,她要割的那部分,就由我代劳了。有时队里分点什么麦穗稻穗(那里边可以清理出一些粮食)的,清理又只能在空闲,空闲又只能在晚上生产队收工的时候,收工的时候又是在深夜,而那时又是大家最疲倦的时时候,但粮食又是那么的宝贵,再疲倦还是得把那些少得可怜的粮食清理出来。而那些千金之躯的知青们是无力做这的,她们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我们小火伴,小伙伴又根据她们心目里的亲疏来决定具体帮助谁,而我就自然而然地去帮小菁了。能够去帮她,既是她的首选,也是我的最大的期企盼!我在帮她做事的时候,她总是在讲着笑话和精彩的故事。这使我不仅没有感到一丝的疲倦,反而觉得非常的轻松愉快。事情往往在做完之后,反而觉得很不是滋味,心里空荡荡的。《一只绣花鞋》就是在那很多的夜晚或白天在小诚的身边干活的时候听她讲述的。她说,当时,这个故事还只是作为手抄本在社会上流传,是一本禁书。不知是好奇还是什么原因,我被她讲的故事深深地迷住了,被小菁绘声绘色的讲述陶醉了。通过她讲的这个故事,我才对山城重庆有了一个既模糊却又相当清晰的认识。我知道了那个城市的标志建筑解放碑,知道了那里的嘉陵江的船夫号子和弥漫的江雾,知道了重庆这个城市却还有这么多的惊险的经历,知道了国民党特务的阴险狡诈,知道了共产党和解放军为了重庆而作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牺牲。当她讲到这边特务要炸解放碑正在启爆定时炸弹,而另一边的地下党也伸出剪子剪炸弹的导火绳时,所有听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都暗暗地捏着一把冷汗。当听到最终定时炸弹被排除而解放碑,整个重庆安然无恙时,大家这才把气呼进去。后来这故事改编成了电视电影,更名为《雾都惊魂》。但我再去看时,完全没有了先前听故事的惊险,也觉得远远没有小菁讲的那么迷人,那么的吸引人!她还讲了美国的《红玫瑰》等等好多好多的精彩故事,我真的不知道她不大的年纪怎么懂得那么多的事情!</p><p class="ql-block">"那次在学校里,刚表演完节目,还没有卸妆,一个同学就给我嘴里塞着苹果,我还没回过神来,另一个同学就唰地一下把这个情景照了下来。至今,那个张大嘴巴咬苹果的傻样还留在那照片上……看,就是这傻样。"我看到这她手里拿的照片时,也傻傻地跟着她笑了。</p><p class="ql-block">红彤彤的太阳高挂在天空,</p><p class="ql-block">地球围绕转一转三个八点钟,</p><p class="ql-block">八点钟睡觉,</p><p class="ql-block">休息八点钟,</p><p class="ql-block">还有那八点钟―――就把那壳子冲!</p><p class="ql-block">这讽刺社会上那些得过且过的歌谣,从她嘴里唱出来,听着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我帮她把清理稻穗的活做完,月亮已经升到了幽蓝幽蓝的天空。月光静静地把柔和的薄纱披在了所有的房屋,所有的竹林,所有的地面,所有的田野上。地上"如积水空明,藻荇摇曳",只有竹林下的房舍显得更清幽更迷人。喧闹了一整天的世界渐渐地静了下来,一切都甜美地躺在了梦幻般的月光怀抱里。屋里只有小菁和我。小菁就开始烙麦粑来让我吃。还别说,她烙的麦粑是我这生中见到的形色味最佳技艺最精湛的!精细的麦面通过她那雪白的小手一和,在锅里倒点菜油,菜油一煎沸腾,她就用小勺舀一勺清清的麦面浆,放在翻腾着的菜油里,只听嗤嗤的,一阵香味直逼人的鼻孔,人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小菁再用小勺不断地在锅里搅和翻腾。不一会儿,一张金黄色而又薄得比纸还薄的煎饼就成了。说实在的,我还没有看到过有这么薄的!她在灶上忙活着,我就在下边烧着火。煤油灯的光和灶膛里的火光时时地映红她那洁白无瑕的脸庞。她把饼煎了一个,就让我吃着,我还没有吃完,另一个又成了。她很快就煎好了一大盘,把盘子堆得高高的,就叫我继续吃,她就打了一盆热水进了自己的房间洗起澡来,洗完之后,我已吃来差不多了,她一边端出要倒的水,一边说:"你看,我身上好脏,水洗得多浑!"可在我看来,那水却是清清亮亮的,还从水里飘来阵阵的香皂的芳香和她那悠长绵软的体香,真想叫她别倒了,让我一直闻下去。 </p><p class="ql-block">月已渐渐升上高空,夜,彻底地静谧了。</p><p class="ql-block">我该走了。</p><p class="ql-block">"你怕不怕?"</p><p class="ql-block">"不怕。"。</p><p class="ql-block">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家离这有六、七百米,要经过两片竹林,一个有七八个坟堆的墓地。虽然月光明澈,但那黑黝黝地竹林,那阴森森散着冷光的高矮大小坑坑洼洼的坟头。想起就让人心发冷头冒寒。不过,话已经说出,总不能够在又叫她送吧?我只好硬着头皮迈出了门槛,往前走去。她目送我走了一段路,进了屋,关了门。随着门砰的一响,我的心就吊了起来;我试图继续走,可走不到几步,我就不争气地往小菁的门前回。可到了她门前时,我只敢在喉咙里喊着她,举起的手始终敲不了门,只见她屋里的灯光还没有灭,有欷欷簌簌脱衣服的声响。我只得又往回走。当我第二次来到小菁的门前时,屋里的灯已熄。不时有身体翻动的声音。我又慢慢地离开。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我都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到底在她门前走了几次,也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回的家,是在什么时候回的家。</p><p class="ql-block">如果是在干其他的农活,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在她身边,那时我最盼望的就是星期天。星期天我就可以去干活,干活我就可以在小菁的身边了,而她也是非常乐意我在她的身边,因为我看得出,我在时,她就有说不完的话,就有黄莺一样的让人心醉的歌声,就飞扬着清泉流淌,冰川融化的笑声。当然我们这群小伙伴都是她的跟屁虫,在薅秧时,只要她在前边去了,我们就会三下两下地把水胡乱刨浑就冲了上去;她割麦落在了后,我们也会停下或者倒割过去帮助她快点上来……我们是愉快高兴了,可那些大人们对这就有意见了,在说着她,同时也尽量不让我们和她在一起。只是大人们的做法是根本起不了作用的,我们依然如众星拱月一样围在小菁的身边。</p><p class="ql-block">她分的一个自留地就和我们的一块四分田的自留地是挨着的,这地就在坟地的下边,我平时是很不愿也不敢到那里的,尤其是我一个人,更不用说是在晚上。想到坟地就自然想到死人的尸体,想到尸体,自己身上的毛孔自然就张开,汗毛就自然立起来-----可说来也怪,自从她的地分了以后,我就敢到那里去了,哪怕就是一个人,有时晚上也能够去。去之前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够在那里恰好相遇啊,每向那里前进一步,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要是她真的在那里,我的心激动得简直要跳出来;要是没有在,我就特别的茫然,把她来的方向一动不动地望着,希望她能够出现在我的眼前!有时我真想写一张纸条,写明我在等她的话语,放在她来的地方,或她的家门口,再不然就放在她种的菜上。是写了几次,可写了之后就是一次也不敢放</p><p class="ql-block">我们队里有一个女知青,人同样很漂亮,可和其他队里的男知青关系不是那么很纯洁。小菁得知后,自是和她疏远,</p><p class="ql-block">"哼,像她那种女孩子,不知道咋想的,尽给父母丢光辉。再有,你看嘛,她连谭这么简单的字都写不起,那天我给她讲了半天,说是左边是言旁,右边是西字下面一个早,她还是 张大眼睛把我盯着。唉,当初她的初中知咋读的啊 ?你以后要多读点书,至少嘛要读个大学"。</p><p class="ql-block">"嗯,嗯,嗯。"</p><p class="ql-block">当时的大学,我听起来与听今天的航母宇宙差不多,比海市蜃楼还神秘,还觉得不可捉摸,但我还是似懂非懂地应了声。那时我已暗暗下了决心,混出个名堂,让小菁看得起我!同时也清楚了人该怎样度过自己的一身,怎样来充实自己的生命。</p><p class="ql-block">她有书就给我看,记得清楚的是她得到了一本瞿秋白写的《鲁迅传》,就异常高兴地赶来交给我,叫我好好读。其实,那本书,我根本无法读懂,因为作者引用评价的地方太多,而我还是只能够读懂故事之类的书。尽管如此,我当时和现在,都非常感激她,感激她给了我进取的力量和奋进的动力源泉。</p><p class="ql-block">一次心血来潮,我在家堂屋外面的土墙上写了仿毛体的"为人民服务",她夸奖说写得很好,这就成了我父母亲骄傲和自豪的本钱,父母常常在人前夸说:"我娃儿好有出息,连小菁都说他写的字好!"那口气,小菁就是皇帝御前的主考官。她都说好,就没有人再敢说"不"字!</p><p class="ql-block">小菁来我们队落户直到她离开的四五年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在道德品质作风等方面的风言风语的,哪怕就是她的两个姐姐都回了成都而自己单处的近两年的日子。说姿色好的就一定难以保持纯洁,这句至理名言放在她身上就会失去效力。</p><p class="ql-block">她生气的时候,样子也有些吓人,她的碎牙紧咬,眼睛一瞪,青眉一竖:"你这妖妖儿的,看我打不死你这陈妖怪!"我就经常看到她对人这样说,只是她很少对我这样发脾气,也许是没有对我发过这些脾气。即使发了脾气,你还心有余悸,她已经笑吟吟地与你说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