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

清华居士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2px;"> 寒 衣 节</b></p><p class="ql-block"> 清华居士</p><p class="ql-block"> 2025.11.20</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农历的十月初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寒衣节”。</p><p class="ql-block"> 这寒衣节,在北方,已是朔风初起,木叶尽脱;在江南,也必是凉意渐深,梧桐夜雨了。我们的先人,对时令的流转,有着一份近乎执拗的虔敬。他们将生活,将情感,都密密地织进了岁时节俗的锦缎里。这“寒衣节”,便是这锦缎上一针沉静而温暖的绣迹。</p><p class="ql-block"> 它的来历,深处是混茫难考的,大抵与我们先民秋冬交替时的祭仪有关。《诗经》里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便是最古远的回响。当那颗名叫“火”的星辰在七月黄昏向西沉去,暑热便开始消退;到了九月,寒气便逼着人们要准备冬衣了。这“授衣”二字,实在包含着一种原始的、对于自然的敬畏与顺服。然而,这节日的定型,却与一段悲恸的传说紧紧相连——那便是秦时孟姜女千里送寒衣的故事。她的哭声能摧垮城墙,她的深情却能穿越生死。她为筑城的丈夫送去御寒的衣裳,丈夫却已化为一堆白骨。这传说,像一滴浓得化不开的墨,滴在了历史的宣纸上,将所有生离死别的哀恸,所有乱世中微末生命的无奈,都晕染开来,赋予了“寒衣”二字以超越物质的、撼人心魄的情感重量。</p><p class="ql-block"> 于是,这寒衣节的仪式,便在这份敬畏与哀思的交织中,渐渐丰腴起来。它的发展,是沿着我们民族那独特而幽深的“幽冥观”展开的。我们不信那绝对的、冰冷的寂灭,我们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那里虽与我们隔绝,却有着与我们一般无二的需求。那里的亲人,也会冷,也会思念人间的烟火与温情。于是,这“送寒衣”的习俗,便成了一场庄严而温柔的“跨国”快递。</p><p class="ql-block"> 古时的仪式,是极尽周详的。《东京梦华录》记载宋时风俗,言及此日,士庶皆出城飨坟,祭祀祖先。那“寒衣”,是精心用五色纸糊成的,有衣冠带履,玲珑毕肖。人们将这些“寒衣”在祖先墓前焚化,口中还要喃喃念着亲人的称谓,仿佛怕那幽冥中的邮差送错了门牌。那青烟袅袅升起,便是一座桥梁,沟通着此岸与彼岸,传递着生者的挂念与孝思。这哪里是迷信呢?这分明是一种极致浪漫的伦理抒情,是将冰冷的死亡,用温暖的亲情包裹起来的诗学实践。它让慎终追远的儒家训导,有了一个可以触摸的、充满人情味的出口。</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节日的延续,在今日,却面临着一种微妙的境遇。高楼林立的都市,难见焚纸的青烟;快节奏的生活,也似乎冲淡了那份对着虚空说话的耐心。于是有人叹惋,说古老的传统正在式微。但我却以为,一种文化的生命力,正在于其“神”而非拘泥于其“形”。</p><p class="ql-block"> 那在异国他乡,因秋风起而忽然想起为父母网购一件厚实毛衣的游子;那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已故亲人照片,默默整理其旧衣物,感受那早已消散的体温与气息的遗属——他们不正在践行着“寒衣节”最核心的精神么?那精神便是“念”与“暖”。念,是无论在何方,无论生死,那份牵绊不断;暖,是尽己所能,让所爱之人免于饥寒的朴素愿望。这内里的、精神性的延续,比之外在的、仪式性的恪守,或许更为真实,也更为坚韧。</p><p class="ql-block"> 寒衣节,它不似中秋那般圆满,不似端午那般激扬,也不似清明那般,带着万物复苏的生机与踏青的轻快。它是内敛的,是沉静的,是带着些许寒意的。它在我们即将裹紧衣衫,步入漫长冬季的前夕,轻轻地提醒我们:莫忘那已走入永恒长夜里的故人,他们也需要一件衣裳;也莫忘那些在世间与我们相互取暖的、活着的亲人。它让我们在物质的“授衣”之外,更懂得去给予精神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我所理解的寒衣节。它是一阵秋风里的低语,是一袭纸衣里的深情,是千年以前的一声哭泣,在千年之后,我们血脉里一声幽微而清晰的回响。这响声明明灭灭,却总不断绝,因为它关乎的,是我们这个民族最看重的两个字——人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