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杏黄

顾巍

　　金秋杏黄，掩映古寺朱墙。踏着落叶拾级而上，步履也沾了香火气。仰头见千年银杏纷披如金，俯首闻钟磬声声入心，这一刻的悠然宁静，仿佛时光都柔软了下来。2025年11月19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我和夫人来长兴八都岕空王教寺一拜。

　　秋阳斜照，寺檐微翘，金黄的银杏叶从古寺屋角垂落，像谁不经意抖开了一匹锦缎。我站在石阶前，抬头看那片晃眼的黄，它不声不响地盖住了屋脊，却让整座庙宇更显清幽。门洞里人影晃动，裹着厚衣，举着手机，仿佛不是来礼佛，而是赴一场与秋天的约定。

　　那棵银杏树，像是把整个秋天都收拢在了枝头。阳光穿过叶隙，洒下碎金，落在肩头、脚边，连呼吸都染上了暖意。我走近时，听见叶子在风里轻响，像老僧翻动经页，又像时光在低语。墙是黄的，叶也是黄的，黄得如此坦荡，竟让人忘了季节本该有哀愁。

　　红灯笼挂在屋檐下，像一颗颗不肯落下的心。树影婆娑，金叶与红绸相映，蓝瓦在底下静静托着这一切。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念，我忽然觉得，这哪里是秋日将尽？分明是秋天正盛，热闹得不肯退场。树下有人驻足，仰头看叶，也有人低头拍影，而风一吹，满地金箔便轻轻打了个旋。

　　树叶密不透风地铺展着，把屋顶藏了一半，仿佛树比庙更早在此安家。枝杈交错，像无数手掌向上伸展，接住阳光，也接住飘落的岁月。风过时，叶浪翻涌，沙沙声里，我听见了秋天最温柔的喧嚣。这喧嚣不扰人，反倒让人心静，像一句重复千遍的佛号，忽然就入了心。

　　阳光太盛，叶太密，抬头只见金光一片，几乎忘了天在何处。唯有那蓝瓦屋角悄悄探出，黑边勾勒出古意，一盏红灯笼悬在檐下，随风轻晃。光影在墙上跳跃，像有人用金粉作画。我站定不动，任那光斑爬过衣袖，忽然明白，有些美，不必看清，只需感受。

　　“风调雨顺”四个字刻在屋脊上，阳光正落在“顺”字最后一笔。琉璃瓦泛着青光，银杏叶在四周浮沉，像被风托着的香火。我仰头看那匾，又看那叶，忽然觉得，这四个字不是写给天的，而是写给这片秋色的——它如此安稳，如此圆满，不正是风调雨顺的模样？

　　树影斜斜地打在橙黄的墙上，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皮纹里藏着年轮的秘密。落叶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像在回应殿角风铃的轻吟。我蹲下身，拾起一片完整的叶子，脉络清晰如掌纹，仿佛它也握着一段未说出口的祈愿。

　　蓝瓦上落满了叶，黄墙也黄得发亮，连远处另一座屋脊都覆着同一种秋色。树冠如盖，把天空切成碎片，每一片都蓝得纯粹。我沿着回廊走，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这哪里是寺庙？分明是一幅被秋意浸透的画，而我，只是误入画中的一粒尘。

　　门前的祈福带在风里飘，红布条上字迹歪斜，却都写着“平安”“顺遂”。树影下，几个身影走过，踩着厚厚的落叶，像走在时间的绒毯上。我站在一旁，看那烛火在墙角跳动，忽明忽暗，仿佛在替谁守着未尽的心事。

　　“观世音”三个黑字写在黄墙上，笔力沉厚，像从墙里长出来的一般。银杏叶在头顶翻飞，阳光穿过，字影与叶影交错，仿佛经文在风中流转。我站在墙外，没敢走近，怕惊了这份庄严。蓝天无云，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只为了衬出这一墙一树的静好。

　　橙墙角落，两支红烛静静燃烧，火苗微微晃动，像在低语。金黄的树影洒在墙上，与烛光交织，暖意便从脚底漫上来。我蹲下身，看那火焰如何与风周旋，如何不肯熄灭——就像这秋日，明明将尽，却仍要燃尽最后一片叶子。

　　小径铺满落叶，像一条通往秋天深处的金毯。两旁树影高耸，阳光斜洒，每一步都踏出沙沙的回响。尽头是黄墙红饰的门洞，有人影进出，笑声隐约。我慢慢走着，不为去哪，只为感受这一刻的完整——秋、寺、人、叶，都在恰好的位置。

　　树下人来人往，祈福带挂得密密麻麻，红布条在风里翻飞，像无数颗跳动的心。有人踮脚系带，有人仰头许愿，还有孩子蹲在地上，把落叶拼成笑脸。我站在人群外，看这热闹的秋日，忽然觉得，寺庙从不只是寂静之地，它也收容人间的期盼与欢笑。

　　远处的银杏树连成一片，金黄层层叠叠，像大地燃起的火。近处的屋顶上，落叶堆叠，深色瓦片成了它们最后的归宿。我站在台阶上，看风把叶子卷起又放下，像一场无声的轮回。这秋，不是凋零，而是另一种丰盛。

　　“南无阿弥陀佛”写在黄墙上，字大而沉，阳光照着，仿佛有光从笔画里渗出。银杏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像在诵经。我站定，没念出声，但心却静了下来。有些字，不必念出口，也能听见回响。

　　阳光穿过叶隙，洒在古建筑的檐角，红饰在风里轻摆，像节日的尾巴还没收尽。我靠在廊柱上，看光影在地砖上移动，一寸一寸，像时间在走，又像它停了下来。这秋日，暖得让人不想离开。

　　银杏叶密密地盖着枝头，阳光透过，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红顶建筑隐在树影里，像藏在秋色深处的一抹喜意。我举起手机，却迟迟不按快门——有些画面，用眼睛看，比用镜头留，更长久。

　　祈福带在树下飘荡，红布条上写满心愿，风一吹，字就晃，像心在跳。游客三三两两，有的拍照，有的静立，都仰着头，仿佛那树上挂着的，不只是叶子，还有整个秋天的重量。我站在一旁，没写祈福带，但心，早已默默系上。

　　抬头看树顶，金黄与蓝天撞了个满怀，枝杈交错，像无数手臂向天伸展。没有云，没有鸟，只有叶在光里闪耀，生机勃勃，仿佛这棵树，正把秋天推向最高处。我眯起眼，看那光如何刺破阴郁，如何宣告：此刻，正是盛时。

　　石阶通向拱门，门内红饰隐约，门外银杏如盖。落叶铺地，黄得纯粹，踩上去，像踩在秋天的心跳上。我一步步走上去，不为进殿，只为在这金黄与古意交织的时刻，做一名安静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