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不习惯

月明宸辉

《孔子家语》有言：“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此语道尽环境对人心的潜移默化，也揭示了习惯的深沉力量——它如空气般无形，却足以重塑人的性情与灵魂。久居兰室者，终被其香所染；长处腥臊者，竟对恶臭无觉。习惯之固，莫过于此。

“我来守边久寒暑，风沙习惯无嫌憎。”边关将士面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苍茫壮阔，早已将风沙扑面、寒暑交侵视作寻常。他们以血肉之躯筑起长城，因习惯而坚韧，因坚韧而不惧。然正因习惯成自然，欲改之则如逆水行舟。“此事已习惯，智巧莫能争。”——当麻木成为常态，觉醒便成了最勇敢的反抗。

然而，有些习惯，不该被习惯。电视剧《灼灼韶华》中，韶华家破人亡，流落上海，投身纺纱厂。厂中陋室漏雨，稀粥照影，尚可忍耐；可工头对女工肆意打骂、凌辱骚扰，竟被视为“常事”。她质问工友：“这怎能习惯？”回应却是麻木的“习惯了就好”。韶华怒而奋起——当三名工头再度夜闯女工宿舍行恶时，她挺身而出，率众痛击恶徒，继而发动千名女工罢工，逼迫资方改善待遇。临别之际，她留下一句铮铮之言：“对于不公，绝不能习惯。”

历史长河奔涌，正是那些“不习惯”的灵魂，推开了时代的闸门。秦始皇不习惯诸侯割据、山河破碎，遂挥剑扫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缔造华夏一统之基业；魏征不习惯君命如天、谏路闭塞，敢于直面龙颜，拍案争辩，二百余疏匡正贞观之治；李清照不习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桎梏，不屑“深闺不出”的宿命，纵情山水，把酒赋诗，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响彻天地。

秋瑾亦是如此。她不习惯相夫教子、逆来顺受的主妇生涯，高呼“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毅然断发易服，东渡求学，投身革命，以血唤醒沉睡的女性之魂。毛泽东、周恩来等先辈，更不习惯于积贫积弱、列强凌辱的旧中国，他们点燃星火，领导人民砸碎枷锁，开辟出一个崭新的天地。

原来，真正的觉醒，始于“不习惯”。当众人对黑暗习以为常，唯有那一点不甘的火光，能刺破沉沉长夜。习惯，使人安于现状；而不习惯，才催生变革。唯有对不公说“不”，对压迫说“不”，对命运说“不”，人才能从麻木中站起，走向自由与尊严。习惯不习惯，方有破茧之力，方见创新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