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山（二）

汶岸诗鹰

沿着堤坝一路走来，湖水在左侧静静铺展，像一块被风抚平的蓝绸缎，与天色连成一片。石栏上挂着的红布条轻轻摆动，像是山野间悄悄低语的信使。我停步望远，农田与屋舍错落于水岸另一侧，阳光洒下来，把一切都照得清晰而温和。这路仿佛没有尽头，只是一味地向前伸展，引人走向那片开阔的宁静。

石阶一级级向下，通向海边，两旁的红布条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是谁家门前挂起的节日信物。走在这路上，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庄重的静谧。远处海天相接，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岸边楼宇整齐地立着，绿树环抱，像是从画里搬出来的桃源。我忽然觉得，这不单是一条路，更像是一段通往内心安宁的仪式。

又是一道长堤，横卧在水面之上，像一条沉默的龙脊。堤上车行稀少，树影婆娑，风从湖面吹来，带着水汽的凉意。尽头几座建筑若隐若现，提醒着人世间的存在。我倚着栏杆，看水天交界处浮着几缕薄云，忽然明白，这样的地方，不是为了抵达，而是为了让人停下，让心跟着湖面一起平下来。

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像一条银线穿行在荒草与林木之间。岸边是枯黄的草甸，稀疏却倔强地守着土地。再往远看，现代的厂房与办公楼静静立着，轮廓清晰，与自然并不争锋，反倒融成一种奇异的和谐。天空蓝得深邃，没有云，也没有声音，只有河水无声流淌，像时间本身在低语。

从那道红门望出去，山坡上的亭子孤零零地立着，红顶在枯草与疏树间格外醒目。风从坡上掠过，卷起几片落叶，却吹不散那份悠远的静。我站在门内，仿佛站在两个世界之间——一边是尘世的门框，一边是山野的辽阔。那一刻，竟有些不敢迈步，怕惊了这份宁静。

那座红墙的古建筑藏在树影深处，屋檐翘起，像要飞走的鸟。圆门洞里透出一点幽暗的光，仿佛藏着旧日的回声。我走近时，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石板上轻轻回响。抬头看天，蓝得干净，像被洗过一样。这地方不说话，却让人心里也跟着静了下来。

亭子建在高处，红柱黑栏，稳稳地立在蓝天之下。石桌石凳都磨得光滑，不知多少人曾在此歇脚、闲谈、发呆。我坐在其中一把石凳上，风吹过耳畔，带来远处湖水的气息。这亭子不华丽，却有种沉静的力量，像是山野间一个沉默的知己。

通往亭子的小路铺着旧石阶，边缘已被岁月磨出圆润的弧度。四周草木枯黄，显出几分荒凉，可正因如此，那抹红色才更显珍贵。我拾级而上，仿佛不是走向一座亭子，而是走向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亭中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柱间，低低地哼着无人听懂的歌。

红墙老屋前，石阶两旁草木萧瑟，门洞如一只沉默的眼睛，望着来路。我站在门前，没进去，也不急着走。有些地方，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里生出敬意。它不喧哗，也不招摇，只是静静地老去，像一位不愿打扰世界的老人。

湖边的牌坊绿瓦红带，雕饰精美，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一位游客正举着手机拍照，身影映在湖面上，与远处的现代建筑叠在一起。湖水湛蓝，秋叶染金，船泊在码头，一切安静得像被时间按下暂停。我忽然觉得，所谓“仙居”，未必是远离尘世，而是尘世中仍能保有一片清澈。

山顶的岩石上，一座小亭静静伫立，绿瓦白基，与灰褐的岩体形成鲜明对比。两个人坐在亭中，背影松弛，像是在看风景，也像是在等风。我远远望着，没走近。有些时刻，旁观比参与更接近真实——他们不必认识我，我也无需打扰他们的宁静。

屋檐下那块牌匾写着“善栖亭”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像是提醒人：此处宜栖心，非仅栖身。红木彩绘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每一处雕花都像是藏着一句未说出口的话。我仰头看了许久，忽然明白，“善栖”二字，原是写给匆匆过客的温柔劝告。

从高处望出去，栏杆上的山水画与眼前的湖光竟有几分神似。水波粼粼，道路蜿蜒，远处屋舍如豆。我扶着栏杆，忽然觉得，人这一生，不也像这画面中的一粒微尘？可即便如此，仍有人愿意建一座亭、修一条路、挂一缕红布，为的不过是给过客一个停驻的理由。

山顶的亭子孤悬于岩石之上，红顶在蓝天映衬下格外鲜明。几株灌木紧贴岩缝生长，绿得倔强。我站在这里，风从四面吹来，仿佛能听见山的心跳。这亭子不为谁而建，却为每一个愿意爬上来的灵魂，留了一席之地。

站在古亭边，眼前是无边的水域，身后是稀疏的灌木与枯枝。屋檐上的彩绘依旧鲜艳，像是不肯向岁月低头。我摸了摸那冰凉的红漆柱子，忽然觉得，有些美，正是因为知道它终将老去，才更值得凝望。

“伯温仙居遗址”几个字刻在牌坊上，两侧的八卦与书卷静静诉说着过往。红白基座在树影间若隐若现，像一段被风沙掩埋的传说。我走过时，没拍照，也没停留太久。有些地方，适合用脚步丈量，而非用镜头收藏。

一群人从牌坊下走过，冬衣裹身，步履匆匆。牌坊上的香炉与书卷在蓝天下显得庄重而沉默。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想，我们来此，究竟是寻找遗迹，还是在寻找自己心中那一片未被惊扰的净土？

山丘之巅，红亭独立，四周荒石与枯草交织，天空却蓝得让人心颤。这亭子不避风雨，也不藏繁华，它只是站着，像一位守望者。我坐了片刻，没说话。有些风景，适合沉默。

河面如镜，倒映着蓝天与堤上的车流。一边是忙碌的现代节奏，一边是静默的自然画卷。岸边黄叶飘落，山坡荒凉，可正是这种对比，让人看清了时间的流向。我沿着堤走，不为去哪，只为感受这一刻的并存——喧嚣与宁静，原来可以如此贴近。

一棵大树扎根在石砌的河岸上，枝叶如盖，撑起一片阴凉。石缝间长着青苔，河水清亮，映着天光与行人模糊的影子。我靠在树旁，听风穿过叶隙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棵树，或许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条河的故事。

“峡”字高悬于牌坊之上，两侧橙黄的树叶在阳光下燃烧般明亮。石阶落满秋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我一步步走上去，仿佛走向某个古老的入口。远处河水平静，对岸树影朦胧，那一刻，我竟分不清，是我在寻“峡”，还是“峡”在等我。

石阶小路蜿蜒向前，两旁的树染尽秋色，金红交错。阳光穿过叶隙，在石阶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时间碎成的金粉。路尽头隐约有屋檐一角，湖面如镜，天空无云。我慢慢走着，不急，也不回头——有些路，走着走着，心就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