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古道

黄老岐伯

<p class="ql-block">车子刚拐上盘龙古道的起点,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出汗。眼前这条黑色柏油路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帕米尔高原的脊背上,弯道一个接一个,几乎没给喘息的机会。600多个S型弯道在30公里内密集排布,有些近乎270度的回旋,仿佛要把人甩进山崖。可正是这份惊险,让整条路有了生命——它不是简单的通道,而是一场与天地对话的仪式。路旁那块醒目的红字标语映入眼帘:“今日走过了所有的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我不由笑了,心想:这哪是路,分明是写给旅人的一封哲理情书。</p> <p class="ql-block">在一处开阔的停车场停下车,我站在高处环顾四周。雪山静默地横亘在天边,山顶积雪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像被神祇轻轻拂过。几面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给这片苍茫添了一抹人间烟火。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蓝天下白云悠然飘移,投下的影子缓缓掠过山坡。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心跳。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在这海拔4100米的地方,站一站,看一看。</p> <p class="ql-block">沿着山谷蜿蜒而下的公路,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车辆如蚂蚁般缓慢爬行,却并不显得匆忙。路边偶有车停着,人们倚门拍照,或静静望着远方。我也放慢了速度,不再急于抵达。每一次转弯都像打开一重新的画卷——裸露的黄褐色岩壁、陡峭的坡面、偶尔从山隙间闪现的冰川反光。这条路不让你直奔终点,它逼你慢下来,把心交给风景。</p> <p class="ql-block">越往高处走,空气越清冽。雪峰在两侧山脉之巅静静矗立,阳光洒在山路上,照出几辆停驻的车影:黑的、黄的、红的,像是散落山间的音符。有人站在路边伸展身体,有人靠车聊天,还有孩子蹦跳着往石堆上爬。我摇下车窗,冷风灌进来,带着高原特有的干净味道。这里没有喧嚣,只有自然的呼吸与旅人的轻语交织在一起,构成最原始的和谐。</p> <p class="ql-block">站在一处高地,我成了别人镜头里的剪影。背后是巍峨雪山,头顶是湛蓝如洗的天空,云朵像被风吹散的棉絮,懒洋洋地浮着。几位游客举着手机拍照,笑容藏不住眼里的震撼。我也举起相机,却发现再好的镜头也框不住这份壮阔。那一刻,我突然懂了什么叫“身在画中不知画”——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幅高原长卷里的一笔流动色彩。</p> <p class="ql-block">山路上车流有序,弯道处总有耐心的等待与默契的礼让。路边停靠着不少自驾车辆,游客们三五成群,或讨论路线,或分享零食。这条曾为扶贫而建的公路,如今成了连接人心的纽带。它不只是通往塔县瓦恰乡的通道,更是一条精神之路——走过它的人,多少都会在心里留下点什么:也许是勇气,也许是释然,又或许,只是一句“原来人生也可以这样走”的顿悟。</p> <p class="ql-block">水袖观景台立在海拔4500米处,标牌上的字被风吹得微微发亮。指示牌指向“龙脊山步栈道”、“盘龙顶”、“悟道屋”——光听名字就让人想走一遭。我顺着栏杆望出去,群山如浪,公路如丝,缠绕其间。这里不仅是看风景的地方,更像是一个让人停顿、思索的节点。高原的风吹在脸上有点疼,但心里却异常平静。</p> <p class="ql-block">“盘龙古道”四个大字刻在石碑上,简洁而庄重。几位游客围着看碑文,我也走近读了一遍。这路修于深山,只为让闭塞的村庄看见外面的世界。如今它成了网红打卡地,可它的初心从未改变——是通达,是希望,是人与自然抗争又共存的见证。我摸了摸石碑冰凉的表面,仿佛触到了一段沉默的历史。</p> <p class="ql-block">那句“今日走过了所有的弯路,从此人生尽是坦途”被做成巨大的立体字,立在雪山背景下,红得耀眼。一辆黄色面包车静静停在一旁,像是刚完成一段旅程的旅人。我走过去,站在字前拍了张照。没有刻意摆姿势,只是笑着,像和老朋友合影。这一路的曲折、晕眩、紧张,好像都在这一刻被原谅了。前方或许仍有风雨,但至少此刻,我信了这句话。</p> <p class="ql-block">从高处俯瞰,整条公路宛如一条黑色丝带,在山谷间盘旋缠绕。山体陡峭,岩石裸露,大自然的刀锋在这里留下深深的刻痕。这条道不是平铺直叙的征服,而是以柔克刚的智慧——你不硬闯,你绕行;你不强攻,你盘旋。就像人生,有时候最远的路,反而是最近的。</p> <p class="ql-block">一块路标静静立在岔口,写着“今日走过了所有弯路”,下面分出几个方向:“今生无悔”“来世再续”“盘龙古道”。我站在那儿笑了好久。这哪里是导航?分明是命运的隐喻。我们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弯路”,可正是这些曲折,才让抵达变得有意义。我重新发动车子,驶向下一段山路,心里默念:愿所有曲折,终成坦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