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旧时光里的川西老茶馆

教书匠

　　成都市双流县彭镇的杨柳河畔，藏着一座浸泡在旧时光里的老茶馆：观音阁老茶馆。它本非刻意打造的旅游之地，却一不小心于2024年登上了《中国国家旅游》6月刊的封面；更是在12月又摘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奖的“优秀项目奖”，成为中国鲜活的具象化文化注脚。与上海何陋轩、宜兴古南历史街区并肩同行，生动地彰显出中国历史文化遗产“活在当下”的蓬勃生命力。自此意外的声名远播，热度飙升，一发红火不可收拾而绽放光彩。

　　这本全球发行的权威杂志，以专题深掘其岁月纹理，将川西成都平原褶皱里的悠悠茶事，细细铺陈于字里行间。于是乎，这座看似斑驳陈旧的老茶馆，经小编一番妙笔生花，便成了少长咸集，纷至沓来的“网红”打卡地。

《中国国家旅游》的笔墨，从不会辜负那些名不虚传的景色与故事，一座乡村的小茶馆，能得到它的认可，一定很“牛X”，又在朋友的竭力虔心地推荐下，被文字与口碑的双重加持，我们实在没忍住，便来到了彭镇这个观音阁老茶馆……。

　　回想起第一次来彭镇，那是在“文革”时期，学校停了课，我们这群半大娃儿无所事事。听闻彭镇的土黄鳝、新鲜菜蔬格外便宜，便相约着骑自行车去赶场。

彭镇离成都市区约二十多公里，柏油马路到双流县城就断了头，往里去彭镇约五公里的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石路。一路上，车轮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颠簸跳跃，自行车“哐当、哐当”的响个不停，如是踏着错落的音符在前行，这“抖音”也仿佛在为我们伴“舞”。好不容易颠到彭镇，人和车都快被抖散了架，累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燃着一团火。

　　当时，同行的有个小伙伴实在打熬不住这干渴，瞥见街边有家茶铺，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想找找客人走后留下的“加班茶”解解渴。那会儿茶馆大多不待见“捡”剩茶喝的娃儿，我心想他多半要被老板厉声喝斥着赶出来。可这家开茶铺的大娘，见我们累得蔫头耷脑的怂样，非但没半分不耐烦，反倒一脸温和地提着茶壶走过来，主动给我们满满续上开水说：“娃儿，喝嘛，慢点儿喝哈，烫！”

这么多年过去，那声温柔的叮嘱、那碗解渴的热茶，依旧清晰地刻在记忆里。此行重访这座古镇老茶馆，与其说是再“讨”一碗清茶，不如说是想重温当年那份暖心的善意。

　　时隔五十余载故地重游，宽敞的水泥路早已贯通乡野，公交线路也一直延伸至彭镇。而当再踏入街区时，往昔的记忆已被岁月揉得模糊。在日新月异的街巷间兜兜转转，费了好些周折才寻得老街入口：昔日那棵枝繁叶茂、默然伫立的老树枝桠上，层层叠叠挂满粉色的茶馆竹椅，“彭镇老街”四个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犹记当年，老街就独有一条，而且既无这般“臃肿”，更无这般热闹……，而此刻，沿街连甍接栋的商铺琳琅满目，‌轩如霞举的人流熙熙攘攘，取代了旧时农村乡场的清宁气息，眼前的景象早己不复当年，与记忆中的轮廓判若云泥。半世纪的光阴，换了人间。

　　在彭镇提起观音阁的老茶馆，童叟皆知。相传它的根脉可追至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初建的是观音阁，又名止水庵。观音阁内有提供给来去成都的行人、商人或本地信男善女的喝茶歇脚之处。一百五十余年前，一场大火肆虐彭镇，周遭建筑尽毁，唯有此处奇迹般的安然无恙，民众深信是观音庇佑……。至民国初年间（具体年份无考），观音阁不知何故改建为茶铺，取名老茶馆。

　　这座老茶馆虽历经百年风雨战乱，仍完好留存着清代旧貌，未曾改变。本地老茶客们，留恋这份“涛声依旧”，也念它寓意吉祥、安放心安，更“爱了”它“留住了老成都的味道”。故而情怀难舍。至今仍如时钟般规律，每日准时眷顾。看下图是朋友在二千年时拍下的照片：这位大爷在老茶馆笑得格外开怀，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舒坦，那份欢喜全然发自心底。

　　成都人爱喝茶年深岁久‌，很有些年头了。据清代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记载：“自秦入取蜀而后，始有茗炊之事。”而秦入蜀发生在‌公元前316年，由此推断，蜀人的饮茶史至少有两千三百年了，早已刻进了成都人的DNA。然而，成都人喝茶又有个执拗的偏好：不恋家中独自小酌，偏要去茶馆凑热闹。

流沙河老先生在《老成都：芙蓉秋梦》一书中，有一篇《一城居民半茶客》中考证说：在千余年前，成都便诞生了世界上第一家茶馆。到明清茶馆功能日趋多元，既是亲友社交聚集之地，又是议事论道、商事洽谈的重要平台；至民国茶馆愈发平民化，川剧、评书、棋牌等娱乐形式的融入，茶馆成为普通市民的精神栖居地，在街间巷尾遍地开花。只是这“天下第一家”茶馆的具体所在，终究湮没于时光，无从考证。

　　在成都市区的少城，最负盛名且资历最老的当数鹤鸣茶社，其历史可确切追溯至民国十二年（1923），以清香醇厚的盖碗茶与地道正宗的川剧表演，名扬成都平原。曾是四川省学界文人雅士们群贤毕至的聚集地，有巴金、朱自清、陈寅恪、马识途等大家常在此品茗论道。马老创作《盗官记》的灵感，便是源于邻座茶客的一段龙门阵，后来被姜文改编为电影《让子弹飞》。

在双流的彭镇观音阁老茶馆，虽没有达官名人足迹光临的记载，但若只按时间先后来论资排辈，较之鹤鸣茶社亦不遑多让。

‌‌ 观音阁老茶馆在本地人的口中也叫大桥老茶铺，或观音坎儿老茶馆。而今眼目下，大多茶馆老板都热衷于追求雅致：店名偏爱用“轩、苑、斋、坊”等自带文人滤镜的字眼，添加上“瑞、福、香、茗”的吉祥字，凸显“高大上”的格调，再配以精致奢侈的装修，确实吸晴，成为好多商界精英谈大生意的场所。可对我们平头老百姓来说，这些高挡的地方，带着高不可攀的疏离感。而且茶资价格更是让人望而生畏，泡一盏茶的钱都够在街边的“苍蝇馆子”里去“搓”一顿火锅了。

现在，那些高级茶楼多半是门可罗雀，有的已难以为继了。而观音阁的老茶馆始终守着最朴实的老招牌，百年来不曾更改，人气还越来越旺。

　　其实，在川西坝子，茶店子、茶铺子、茶馆才是最地道的叫法，直白而不加修饰，裹着满当当的亲民劲儿。茶馆本就该是约上三五老友，寻个安逸自在的“塌塌”，泡碗热茶、摆几句龙门阵的地方，老百姓哪来有那么多的生意要谈，更不需要找个豪华的地方去“勾兑”？

观音阁老茶馆守着这块在旁人眼中并不起眼的老招牌，人气爆棚、生意红火。除了这份大众化的亲民底色，韵味全都在一个“老”字里：百年的老招牌、岁月浸润的老物件、骨子里不变的老规矩，恰恰就戳中了普通人对旧时光最真切的念想与最朴素的期待。

　　观音阁老茶馆除了这块老招牌，细数起来称得上“老”家伙的还有很多。其一老屋依旧：茶馆的老房子是典型的川西民居老式架构，木质房梁嵌于四周砖瓦间，数十根暗红大柱已矗立百年，斜顶薄檐轻巧俭朴，普通黑瓦压着木梁穿斗。一侧山墙无遮无挡，化作一方天然大天窗，让茶铺内部敞亮通透。

盛夏时，老屋里过堂风穿窗绕梁，沁人凉意自生；寒冬晴日，阳光透过檐隙悄然洒落，晕染出几分融融暖意。这老屋从头到脚，皆是当年原汁原味的模样没变。这老屋的设计，可读出老辈子们节能环保的慧心巧思，在2018年被列为成都市第五批历史建筑保护名录。。

　　老屋的黄泥巴墙经岁月侵蚀，墙皮或起翘、或剥落，露出混着麦秸的原生泥层；被淘汰的蓑衣与斗笠挂在墙钉上，泛着陈旧的黄褐色；几帧彭镇老街旧景的老照片装裱在镜框里；还有纯手工绘制的毛主席像，色彩虽已褪去原色红艳艳的鲜亮，却难掩当年人们心底的崇敬与滚烫的热爱；“毛主席万岁”的标语与各式语录的字迹清晰，仿佛还能听见昔日里高声诵读的声音……。

这些老物件静默如昔，满是时光的痕迹。既妥帖安放了我们这类“过来人”的集体记忆，慰藉了心底的怀旧情愫，也为后辈铺就了一处触摸历史、品味过往的直观化表像。

　　老泥巴的地面是其二：全屋地面不见水泥、三合土的踪影，更无磁地砖，唯有独一份的“千足泥”横贯其间。那是一代代茶客风雨无阻、寒来暑往踏足于此，鞋底裹挟的四方尘土在此沉淀，混着泼洒的茶汤湿意，茶水与尘土的邂逅交织、缠缠绵绵。经年月反复踩踏、压实，泥地上磨出了深浅错落的凹凸纹理，渐渐凝结成如今的模样。

这种“千足泥”的地面，在雨后虽带几分黏腻，但踩上去却不沾鞋，反倒裹着淡淡的茶香与泥土气；天干时，凹凸的纹路间泛着光泽，摸起来满是岁月打磨的顺滑。在“千足泥”松软又踏实的每一道纹路里，都深埋着百年茶客的烟火印记。

　　老虎灶是其三：如今成都城区早已禁煤多年，还有娃儿没见过可以烧煤的老虎灶。观音阁老茶馆地处乡村，不在禁煤区域，因而保留下了这尊民国传下用煤烧的老虎灶。每日凌晨四点，老板李强便要起床捅煤开火起灶，随着灶膛里的渐次升温，再将数把大开水壶平搁在滚烫的钢板上，随着火势渐旺，壶嘴腾起袅袅蒸汽，静静等候着喝早茶的客人。图为朋友在二十多年去的观音阁老茶馆。

　　四川的老茶馆过去烧水多用的是紫铜壶，分短嘴、长嘴两种，吆师（茶倌）提壶穿梭席间，手腕轻扬，沸水便如银线穿空，精准注入盖碗，“滋啦”一声，茶香瞬间漫溢。紫铜壶到今天肯定早己烧穿了，不能再用，茶馆也都换成了普通烧水壶了。但那份老茶馆独有的烟火气，依旧不减。

　　老三件头的茶具是其四：据说从明清时期开始，最讲究的茶具便是四川发明专利的“盖碗茶”。盖碗茶必是茶碗、茶盖、茶船（茶托） 完整的三件头。并谓之：茶盖为天，茶船为地，茶碗喻人，开水一冲，茶盖一合，便是“天地人和”，因而缺一不可。早年的茶船是铜质，吆师迎客手托一叠茶船，手腕顺势一甩，每只都能精准落在茶客面前，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即“耍铜船子”，体现了一座茶馆的核心“硬实力”之一，但如今早已难寻踪迹。

观音阁老茶馆仍守着这份老规矩，一直都是沿用三件头的茶具，只是将铜茶船换成了白瓷，没有了铜器的坚实与厚重，“耍铜船子”是不得行了，但多了份瓷器的素雅；茶品也极简，只提供糅合着茉莉花香与醇厚茶香的“三花”（三级茉莉花茶）。而老成都人对花茶的偏爱，恰如是坚定的另一种执念。

　　老家具是其五：观音阁老茶馆里的桌椅，早已磨出了天然的光泽，养出了包浆。桌面木板在长年累月之后，面板已干缩，形成了很宽的缝隙，有的还嵌着些花生、瓜子壳的细碎痕迹；而竹制的椅子当人一落座，便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像是老年人在絮语……。

但茶客们对这些满是岁月感的老家具毫不介意，有人啜茗凝神打着长牌；有人“叭”着叶子烟“冲壳子”（聊天）；还有人半躺在竹椅上，享受着掏耳朵（采耳）的舒痒：半睁半闭的目光，掠过窗外晾晒的腊肉、路过的美女与摇曳的树影，脸上写满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闲情逸致。茶馆这些家具的简素与否，丝毫不妨碍成都人“得休便休”的生活态度。

　　老茶馆生动又立体地展现出的这一幕幕，引得不少摄影爱好者甚至不远千里而来，他们把镜头聚焦的，正是老茶馆这份穿越时光的“老态龙钟”。摄影者的加持，又为老茶馆添上了传统与现代同框的别样景致：鲜衣怒马的 “资深”模特儿，不厌其烦在㮟㮟角角反复摆着pose，摄影师穿梭其间，上下左右寻觅最佳角度，快门声“咔嚓、咔嚓”的此起彼伏……。

老茶客们早已是熟视无睹，各自端起各自的盖碗茶，轻轻刮去浮沫，再缓缓地抿上一口；龙门阵大家继续摆，叶子烟还是各吃各，眼下的一切仿佛“关我锤子事”。如果你想要拍摄他们，他们会非常从容自然地面对镜头。摄影者的投入与茶客们的淡然，这两拨互不相干的人在此时此地的遇见，此等浑然共生的画面，竟无半分违和。

　　我没想到的是也有不少的年轻人“迷”上了这老茶馆，竞被他们选为拍摄结婚照的取景地。一对新人身着中式服装立在老屋前，飘逸的茶香缠绕着百年梁柱，背景斑驳的墙上是“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标语，茶馆的古老质扑与新婚的甜蜜浪漫撞了个满怀。

这样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场景，如今已成了拍摄结婚纪念照的新趋势。或许可否解读为这些年轻人在历史与现实的张力中，读懂了老茶馆的空间叙事，悄然建构起了自身的文化身份，更锚定了对中式婚嫁的情感认同，期待婚姻不是转瞬即逝的消费行为，而是融入历史长河的永恒承诺。

　　前面提过老茶馆的老板名叫李强，在三十年前从母亲赵桂花手中接下这方天地，如今已是“奔六”的年纪了。他头上反扣一顶棒球帽，耳朵上架着一副硕大的耳机，腰间系着围腰，干活儿热了就索性亮出膀子。他身着这套混搭行头，活脱脱像 Disco舞厅里打碟的DJ（Disc Jockey：唱片骑师），老虎灶成了他的混音台，手里拿着火钳，还会跟着耳机里的音乐节奏打拍子；时而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时而抄起一瓶雪花（啤酒）整上几口，再接着又干。他那鲜活又随性的范儿，显得与众不同的酷，也成了老茶馆的活招牌。

　　李强的这座老茶馆，它没有标新立异的招牌，没有金碧辉煌的装修，没有精雕细琢的景德镇茶器，也没有广粤早茶配搭的可口美味，仅凭一盏“三花”清清淡淡的“寡”茶能火出圈，做得让许多本地人天天惦记、做得让全国各地的游客、甚至还有老外都慕名而来，那么它为什么这样红喃？是他把老茶馆的一个“老”字，做成了耐人寻味的一种文化现象，一种熨帖人心的生活方式，为忙忙碌碌的人们为求得心理和解，提供了不一样的情绪价值。所以在彭镇众多各类商家中脱颖而出……。

　　在观音阁老茶馆附近还有好多家茶铺，各有各自的特色，其中最惹眼的当属刘大胡子的茶铺。刘师傅早年是观音阁老茶馆里做吆师。十几年的光景里，练出了一手“提壶高空续水”的绝活儿功夫：他用普通水壶装着滚沸热水，指尖稳如磐石，壶嘴在杯盏间流转腾挪，滚烫水流精准入杯却不溅分毫，水壶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活脱脱的是一场观赏性十足的杂技表演，也在彭镇攒下了不小的名气。

后来刘师傅自立门户，把这手绝技做成了自家茶馆的“精气神”。所以每天铺子在宾客满座时，他总会当众露上一手，既守住了蜀地茶馆斟茶的精髓‌，也引来了不少的看客。

　　刘师傅脸上留着黑白交织的络腮胡，像是刻满岁月的沧桑，瞧着比他四十出头的实际年纪苍老了许多；更令人称奇的是，他不分寒暑，常年只系一方肚兜，配着长裤靴子，这般别具一格的形象，总让人忍不住揣测他半生岁月里，是不是藏着多少未说的故事。再加上一手出神入化的斟茶绝活儿，这几桩“亮点”，让他在一众茶馆老板中崭露头角，成了仅次于原老板李强的又一位“网红老板”，也受追逐茶肆风景摄影爱好者们的青睐。

小刘向来还乐意与游客闲谈互动，笑语间尽是四川人的诙谐、开朗。一来二去，慕名而来的客人愈发多了，不少人特意寻到他的茶摊前，既要与这位“老师傅”合影留念，更要亲口尝尝经他巧手斟出的“春芳”，生意也随之愈发兴旺。

　　老街上还有一户永丰茶社，进大院参观时，见有两位年轻的女游客对墙上一隅在指指点点。近看是贴着一幅介绍茶社自身变迁的文字。我初时匆匆掠过，见文中将常用的“茂盛”写作“冒盛”，以为是笔误。可转念一想，茶社老板钟某素来痴迷老物件收藏，单是各类茶具便积攒了数千件。能对旧物倾注如此深情之人，必然于细微处定是较真，断不会在这般严肃的告示上出现低级疏漏。

赶忙掏出手机请教“度娘”，方才顿悟：“冒”有突出拔尖之意，与“盛”二字相契而成的“冒盛”，藏着突破向上、兴旺发达的美好寓意，如今不少个人与企业都用它取名。钟老板用字睿智深邃的这段小插曲，也为我此行“涨了姿势”，添了几分别样的文化意趣。

　　永丰茶社的院子，经钟老板从老旧铁器社改造以后，院里老榕树长得枝繁叶茂，粗壮的枝干蜿蜒伸展，浓密的绿叶织成天然华盖，墙角还堆着几件留存的铁器老物件……，既保留了老建筑的风貌，又平添了几分雅致。

永丰茶社比起观音阁老茶馆的一座难求、刘大胡子茶馆的高朋满座，由于地势比较僻静，这里的客人没有那么多，是喜静之人喝茶的好去处。其实喝个茶无须要讲什么“过场”，完全不必去纠结茶馆是否够老、是否历经百年，能安下心来浅酌闲谈，便是最好的地方。就连多次获得音乐奖与演员奖的著各歌手任贤齐，都曾专程造访，为这份的静谧的茶社添了别样名气。

　　此外，阔别十年的蜀戏台剧院又重返彭镇，久违的锣鼓声再次在茶馆里铿锵响起，悠扬胡琴声穿帘而过，将氤氲茶香与川剧雅韵巧妙相融，瞬间勾起老戏迷们深埋心底的怀念。

如今，“走起，喝茶看戏去！”早已取代寻常“吃了吗”的寒暄，成了当地群众碰面时最热络的问候。其实，成都平原上唯有在“喝三花、看川剧”的场景里，才能读懂老成都人的闲适与浪漫。

　　这几十年彭镇的物理环境变化虽大，但经营者们的初心始终未改。从央视聚焦的观音阁老茶馆，到刘大胡子等这类四十余家自营茶铺，大家默契坚守着统一的“十元茶价”，更没动过专属本地老茶友的“两元茶水费”。

这区区两元钱，延续了彭镇百年不散的茶香与代代相传的人情世故。当老街坊们清早往茶铺竹椅上一坐，老板便心领神会添上茶汤。两元钱能泡上一整天的闲适，这是乡亲们难以割舍的情感羁绊，更是茶馆经营者们坚持下去的底线。在物欲喧嚣的当下，不跟风涨价、不怠慢乡邻的坚守，恰似一碗清茶，澄澈纯粹，愈发显得珍贵动人。

　　茶馆的人气“流量”，顺势也带动了周边餐饮业的欣欣向荣。茶客们需要用餐时，可原地不动坐在茶馆里点菜，再由餐馆的堂倌送到茶桌前享用。成都还有句俗语说“好吃不过茶泡饭”，用“三花”茶泡饭佐以四川泡菜，包你清香爽口，滋味独特悠长；你也可示意留座后，再踱步去老街，打卡几家名气响亮的“苍蝇馆子”：有周蹄花的浓汤、李四哥鲜嫩入味的肝腰合炒、麻辣鲜香的三代人冒菜，还有宋老大肥肠粉、张记耙耙菜、鑫串串等，每一家都是地道川菜本味。

到了我们这般岁数，早已过了贪恋大鱼大肉的年纪，反倒欣赏一口清淡：街边小摊来一碗彭氏豆腐脑，口感细腻爽滑又开胃；一碗淋满红油的酸辣凉面权当正餐；再来一串香酥糖油果子当作餐后甜点。那份巴适，也就简直就不摆了！

　　观音阁老茶馆本是彭镇老街一处单一的饮茶之所，让人由衷佩服社区“因势利导、借梯登高”的思路：以老茶馆为核心引擎，通过品质升级与场景创新，打造成都茶文化的特色IP，挣脱单一平台的束缚，在多个平台上获得流量，从而“拉动消费、激活内需”，让其成为乡村经济振兴的新动能，推动老街完成华丽蜕变。

如今的老街早已告别旧日的冷清，成了多元业态共生的特色生态街区。新潮商铺、文创小店纷纷入驻，“潮”气十足；从常年10余家增至100余家，日均游客量超5000人次，年均突破百万。观音阁这家小小的老茶馆，真正以小支点撬动了一方大经济的蓬勃发展。

　　就连抖音热门咖啡品牌榜第二、成都咖啡收藏榜第三，秉持“只聊萃取，不谈拉花”独特理念的刊笛咖啡，也择址彭镇这条老街路口落下分店，为不甚嗜茶的年轻人们，在盖碗茶香漫溢的街巷间，辟出一方满溢烘焙香气的新潮流之境。

如今的彭镇老街，已跻身于“四川最受网民喜爱网红打卡地”TOP100前列。当百年茶馆的“市井”与新潮业态的“摩登”相拥，这座浸润着川西韵味的古镇，正以“茶与咖啡共生，传统与潮流相融”的独特姿态，走出一条兼具历史厚度与时代活力的特色发展之路。

　　漫步在彭镇老街，满目是次第撑开的遮阳伞，木桌竹椅随性错落，蓝印花布衬着鲜绿草木，穿街而过的风都裹着清润绵长的茶香。耳畔间，京腔的醇厚、粤语的婉约、沪语的软侬、东北调的爽朗，与地道四川话调侃交织缠绕，酿成一曲活泼灵动的交响。

　　穿行在老屋巷陌，无意间撞见一位外地口音的游客，正向本地人探问观音阁老茶馆去路的一段对话，一个本地人笑容可掬地用“川普”（四川普通话）回复说：

“端直走，过了那个‘陆化带’（绿化带），往右转个弯弯儿，再走一百米就到咯！”

“谢谢！”

“莫要客气！”

让土生土长的四川人讲普通话，实在是勉为其难，听着觉得还有点搞笑，为了使外地客人能听懂，老街上的居民们都特意拗着口音去适配，这种迁也是他们对客人最诚心的尊重，让我又见到了彭镇上暖心的待客之道。

　　成都：是一座“泡”在茶汤里的千年古城，成都的茶文化中，沉淀着道家的自然之韵、儒家的和合之道，更匿伏着四川人“知快守慢”的生存哲学。观音阁老茶馆，是四川茶文化的坚守者，代际文化基因的传承载体，川西地区古建筑百年未变的“活化石”；也是乡村经济萌发的沃土，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光阴见证者，更是传统与新生交织的鲜活图景。一盏“三花盖碗”清茶，泡着川西坝子的市井烟火，泡着蜀文化千年文脉的底蕴，更泡出了彭镇老街振兴的无限生机！

（有几张老照片转载于网络）

202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