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初冬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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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11960904

图片：自拍

　　初冬的村庄，像一幅被时光晕染的水墨画。晨起的薄雾贴着河面游走，将岸边的枯柳裹成朦胧的剪影。河水清浅处结了一层透亮的冰凌，孩子们用石子轻敲，冰面便漾开蛛网般的裂纹，惊得水底的青鳟倏然散开，搅起一团团褐色的泥沙。

　　老槐树褪尽了叶子，枝丫间悬着空荡荡的鸟巢。风掠过时，巢里残存的羽毛打着旋儿落在祠堂的灰瓦上，与香炉里未熄的纸灰混在一处。穿蓝布袄的九婆婆总在这时拄着枣木拐杖出来，把晒好的萝卜干收进陶瓮。她弯腰时，后颈露出一截嶙峋的骨头，像老屋门楣上剥落的雕花。

　　晒场东头堆着新打的豆秸，金黄的豆荚在日头下噼啪开裂。三叔用连枷拍打秸秆的动作，仿佛在和土地进行某种古老的对话。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随着动作忽长忽短，最后与屋檐下垂挂的辣椒串重叠成一片斑驳的红。

　　井台边的青石结了霜，早起的女人们踩出杂沓的脚印。玉兰嫂提着铁桶打水，桶沿碰碎冰面的脆响惊动了竹篱下的芦花鸡。它扑棱着翅膀窜进菜畦，爪印在霜地上写出一串歪斜的“个”字。冻僵的白菜帮子下，几只蚯蚓正蜷成墨绿的问号。

　　黄昏的炊烟格外沉郁，裹挟着柴锅炖酸菜的咸香。铁柱爷蹲在灶膛前添火，火光将他皱纹里的煤灰映成金箔。他突然咳嗽起来，震得窗棂上的冰花簌簌掉落——那冰花的纹路，恰似他年轻时在雪地里猎到的狐皮围脖。

　　村口小卖部的灯泡亮得最早，暖黄的光晕里浮动着酱油与煤油混杂的气息。穿校服的孩子们挤在柜台前，用冻红的手指捏着硬币换麦芽糖。糖块在牙齿间黏连的声响，让缩在柜台下的老黄狗竖起了耳朵。

　　当月光爬上谷仓的尖顶，晒场的草垛便成了银色的丘陵。守夜的二嘎子裹着军大衣哼小调，歌声惊醒了睡在稻草堆里的流浪猫。它碧绿的眼睛忽明忽暗，与远处公路上驶过的车灯遥相呼应。夜风掠过打谷机生锈的齿轮，发出类似口琴的呜咽。

　　最耐寒的是麦田里的油菜苗，它们用暗红的叶脉吮吸地气，在霜皮下积蓄着来年春天的胆汁。清晨的菜贩踩着三轮车经过时，车辙里总会留下几片冻僵的菜叶，像大地无意间泄露的绿色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