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神医吴鞠通(5)

一梦河下

<p class="ql-block">图 片:Ai制作</p><p class="ql-block">文 字:一梦河下</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2852225</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第5章 疫锁扬州施妙手 方证契合破沉疴</b></p> <p class="ql-block">  乾隆五十八年暮春,扬州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笼罩。运河码头的漕船刚卸下满仓粮米,疫病便如无形的鬼魅,顺着潮湿的街巷蔓延开来。</p><p class="ql-block"> 起初只是三五人发热咳嗽、上吐下泻,不过三五日,东关街、彩衣街一带已是十室九空,染病者肌肤灼热如焚,呕吐物带着酸腐之气,重则半日便气绝身亡。</p><p class="ql-block"> 府衙张贴的防疫告示墨迹未干,城门口已拉起了绳索,往来行人需经医者查验方能入城,可即便如此,每日抬出城外的棺木仍在不断增多,满城弥漫着草药与尸臭混杂的诡异气息。</p><p class="ql-block"> 此时的吴鞠通,已在扬州城西南隅的“存仁堂”坐馆半载。自去年离开京城,他辗转江南数地,一边寻访民间验方,一边诊治病患,行囊中除了《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典籍,又多了数十本亲手誊写的病案手记。</p><p class="ql-block"> 存仁堂的老掌柜周鹤年素来敬重他的医术与品行,将后院的厢房让给他居住,平日里二人常彻夜探讨医理,倒也相得益彰。</p><p class="ql-block"> 瘟疫初起时,吴鞠通便察觉到异样。寻常春瘟多为风寒外感,可此次病患的症状却是“壮热无汗、呕泻交作、舌苔黄腻、脉象洪数”,与《伤寒论》中记载的伤寒症截然不同,反倒更像是《温疫论》中所述的“湿热疫”。</p><p class="ql-block"> 他当即建议周掌柜紧闭店门,用苍术、艾叶焚烧熏蒸店面,又配了金银花、连翘、板蓝根煮成的汤药,免费分发给附近街坊饮用,可这只能暂缓疫情蔓延,无法根治重症患者。</p><p class="ql-block">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存仁堂的门板便被人用力拍得砰砰作响。吴鞠通披衣起身,开门一看,只见两个精壮汉子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灰的妇人,妇人双目紧闭,嘴角还挂着黄绿色的呕吐物,气息微弱如游丝。</p><p class="ql-block"> “吴先生,求您救救我家娘子!”为首的汉子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她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起来便成了这般模样,城里的大夫都不敢接诊,您要是再不救她,她就真的没救了!”</p><p class="ql-block"> 吴鞠通蹲下身,手指搭在妇人的腕脉上。脉象浮数而促,如断线的风筝般杂乱无章;再看她的舌苔,黄腻如涂膏脂,舌尖却泛着淡淡的紫绀。</p><p class="ql-block"> 他又掀开妇人的衣襟,肌肤滚烫如炙炭,腹部却微微隆起,按压时妇人发出微弱的呻吟,呕吐物的酸腐之气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 “她发病多久了?昨日吃了些什么?”吴鞠通沉声问道。</p><p class="ql-block"> “昨日晌午,她在码头买了些新鲜的河虾,晚上又喝了点米酒,半夜就开始上吐下泻,折腾到后半夜便昏过去了。”汉子急声道,“我们已经给她灌了些姜汤,可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吐得更厉害了。”</p><p class="ql-block"> 吴鞠通眉头紧锁。河虾性寒,米酒温热,寒热交织,再加上疫病之气侵入体内,导致湿热郁积中焦,气机升降失常。若是按照寻常治疫的方法,用苦寒之药清热燥湿,恐怕会损伤脾胃阳气;若是单用温阳之药,又会助长湿热之邪,真是进退两难。</p><p class="ql-block"> 他沉吟片刻,转头对周掌柜道:“周伯,麻烦您取来纸笔,再备上这些药材:黄连三钱、黄芩三钱、干姜二钱、半夏三钱、党参四钱、炙甘草一钱、大枣五枚、藿香三钱、佩兰三钱、滑石五钱、茯苓四钱。”</p> <p class="ql-block">  周掌柜闻言,心中一惊:“吴先生,这黄连、黄芩皆是苦寒之药,干姜、半夏却是温热之品,寒热并用,会不会……”</p><p class="ql-block"> “此乃湿热郁阻中焦,寒热错杂之证,单用寒药则伤阳,单用热药则助湿,唯有寒热并用、辛开苦降,方能化解郁滞。”吴鞠通解释道,“藿香、佩兰芳香化湿,滑石、茯苓淡渗利湿,再以参、草、大枣益气健脾,调和诸药,此方能兼顾清热、燥湿、温阳、健脾四功,当可缓解她的症状。”</p><p class="ql-block"> 周掌柜虽心中存疑,但见吴鞠通神色笃定,便不再多言,转身去药柜取药。吴鞠通则让人将妇人抬到后院的诊疗床上,用银针针刺她的中脘、足三里、内关等穴位,以疏通经络、调和气血。</p><p class="ql-block"> 片刻后,汤药熬好,吴鞠通用银匙舀起少许,吹凉后缓缓喂入妇人腹中。</p><p class="ql-block"> 一碗汤药下肚,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妇人忽然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却已能发出微弱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汉子见状,喜极而泣,连连向吴鞠通磕头道谢。吴鞠通却并未放松,又为妇人诊了一次脉,脉象虽仍急促,却已平和了些许。</p><p class="ql-block"> “她体内的湿热之邪尚未完全清除,需再服三剂汤药,每日一剂,分三次服用。另外,这几日只能给她喝些稀粥、米汤,切不可再吃生冷油腻之物。”他叮嘱道,又写下一个调理脾胃的方子,让汉子拿去抓药。</p><p class="ql-block">送走这对夫妇,吴鞠通刚喘了口气,门外又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此次来的是扬州知府的衙役,为首的衙役面色凝重地说道:“吴先生,知府大人有请。如今城里瘟疫横行,死者无数,大人请您前往府衙,与其他几位名医一同商议抗疫之策。”</p><p class="ql-block"> 吴鞠通心中一凛。扬州城的名医不少,如擅长儿科的张仲林、专治外科的李铁头,还有被人称为“活华佗”的老中医王少山,此次知府召集众人,想必是疫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p><p class="ql-block"> 他收拾好药箱,嘱咐周掌柜好生照看店铺,便跟着衙役向府衙走去。</p><p class="ql-block"> 府衙大堂内,气氛庄严肃穆。知府秦大人端坐堂上,面色沉郁;堂下站着五六位身着长衫的老者,皆是扬州城内有名的医者。</p><p class="ql-block"> 见到吴鞠通前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其中不乏轻视与质疑——吴鞠通不过三十余岁,在这些须发皆白的老医者眼中,终究是个资历尚浅的后辈。</p><p class="ql-block"> “吴先生来了,快请坐。”秦知府起身相迎,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如今扬州城疫病肆虐,百姓死伤惨重,本官已上书朝廷求援,可远水难救近火。今日召集各位,便是想请大家齐心协力,找出根治疫病的良方,救救满城百姓。”</p> <p class="ql-block">  王少山走进屋内,拱手说道:“吴先生,老朽今日是来向你赔罪的。之前老朽对你的方子心存疑虑,多有冒犯,还望你不要见怪。经过这几日的观察,老朽深知你的医术远在老朽之上,此次抗疫成功,你居功至伟。”</p><p class="ql-block"> “王老先生言重了。”吴鞠通连忙回礼,“晚辈不过是运气好,恰好找到了对症的方子。您是前辈,经验丰富,晚辈还有很多地方要向您请教。”</p><p class="ql-block"> “你不必谦虚。”王少山叹了口气,“老朽行医数十年,固守旧法,墨守成规,反而不如你这般敢想敢为。此次疫情,若不是你力排众议,坚持辛开苦降之法,不知还要有多少百姓遭殃。你这份医者仁心与胆识,老朽深感佩服。”</p><p class="ql-block">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递给吴鞠通:“这是老朽祖传的《湿热论》抄本,上面记载了不少治疗湿热病症的验方与心得,今日便赠予你。希望你能好好钻研,发扬光大,为天下百姓造福。”</p><p class="ql-block"> 吴鞠通接过古籍,心中激动不已。《湿热论》乃是明末医家薛雪所著,专门论述湿热病症的诊治,是研究温病的重要典籍,他一直想拜读却未能如愿。</p><p class="ql-block"> “多谢王老先生厚爱,晚辈定当好好珍藏,潜心钻研,不辜负您的期望。”</p><p class="ql-block"> 王少山点了点头,又与吴鞠通探讨了许久医理,直到深夜才离去。</p><p class="ql-block"> 送走王少山,吴鞠通回到案前,翻开《湿热论》,借着烛光细细研读。书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方子,都让他茅塞顿开。他结合此次抗疫的经验,将自己的感悟与心得一一记录下来,不知不觉间,天已破晓。</p><p class="ql-block"> 窗外,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洒在案上的古籍与手记上。吴鞠通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扬州城,心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自己的医道之路还很长,未来还会遇到更多的疑难杂症与挑战,但他有信心,凭借自己的医术与仁心,救死扶伤,为世人带来安康。</p><p class="ql-block"> 而此次扬州抗疫的经历,也成为了他日后撰写《温病条辨》的重要灵感来源,为他成为一代温病大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p> <p class="ql-block">  王少山虽心中仍有疑虑,但见秦知府已经拍板,也只好点了点头:“既然大人信任吴先生,老朽便尽力协助。”</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几日,吴鞠通日夜操劳。他一面亲自诊治重症患者,调整方剂剂量;一面指导府衙的医工按照方子熬制汤药,分发给城中百姓。为了确保药效,他每日都要亲自查验药材的质量,监督汤药的熬制过程,常常忙到深夜才能歇息。</p><p class="ql-block"> 然而,事情并非一帆风顺。起初,不少百姓对这个年轻大夫拟定的方子心存疑虑,不愿服用;还有些患者服用汤药后,出现了轻微的腹胀、嗳气等症状,流言蜚语四起,说吴鞠通的方子不仅无效,反而会加重病情。王少山等人也多次提出质疑,劝吴鞠通修改方子。</p><p class="ql-block"> 面对种种压力,吴鞠通始终坚守自己的判断。他知道,方剂的调整需要循序渐进,不能因一时的不良反应而轻易改变治法。</p><p class="ql-block"> 他耐心地向百姓解释,告知他们这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是气机疏通、湿热排出的表现;同时,他仔细观察患者的症状变化,根据不同的体质调整方剂的配伍与剂量。</p><p class="ql-block"> 对于出现腹胀、嗳气的患者,他在方中加入了陈皮、厚朴等理气之药,症状很快便得到了缓解。</p><p class="ql-block"> 三日后,奇迹终于出现。服用汤药的轻症患者大多退热止泻,精神好转;重症患者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死亡率大幅下降。</p><p class="ql-block"> 之前那位被抬到存仁堂的妇人,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亲自来到府衙向吴鞠通道谢。消息传开,百姓们再也没有了疑虑,纷纷前往府衙领取汤药,扬州城的疫情逐渐得到了控制。</p><p class="ql-block"> 这日傍晚,吴鞠通诊治完最后一位患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存仁堂。</p><p class="ql-block"> 周掌柜早已备好饭菜,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吴先生,您可算回来了,快歇歇吧。这几日您可真是辛苦了。”</p><p class="ql-block"> 吴鞠通坐下,端起一碗温热的米粥,慢慢喝了起来。连续几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身心俱疲,可看到疫情得到控制,百姓们逐渐康复,心中又充满了欣慰。</p><p class="ql-block"> “吴先生,您真是神医啊!”周掌柜感慨道,“这次若不是您,扬州城还不知道要遭多少劫难。王老先生他们现在对您也是服服帖帖,都说您年轻有为,将来必定能成为一代名医。”</p><p class="ql-block"> 吴鞠通摇了摇头,谦逊地说道:“周伯过奖了。此次抗疫成功,并非我一人之功,还要多谢各位前辈的协助,以及府衙的支持。况且,医道无止境,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他放下碗筷,从行囊中取出纸笔,开始记录此次疫情的病案与方剂。他知道,这次的经历对他来说是一次宝贵的积累,将这些经验整理下来,不仅能为日后治疗类似疫病提供参考,也能为自己完善温病理论打下基础。</p><p class="ql-block"> 正当他奋笔疾书之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吴鞠通抬头望去,只见王少山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愧疚与敬佩。</p><p class="ql-block"> “王老先生,您怎么来了?”吴鞠通连忙起身相迎。</p> <p class="ql-block">  “秦大人,依老朽之见,此次瘟疫乃是热毒作祟,当以苦寒之药清热解毒为主。”说话的是王少山,他须发皆白,手持一根拐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朽已用黄连、黄芩、黄柏、栀子组成的黄连解毒汤治疗了数十名患者,虽有好转,却未能根治,不少患者服药后反而出现了腹泻加重的情况,真是怪事。”</p><p class="ql-block"> “王老先生所言差矣。”另一位医者反驳道,“我看此次瘟疫乃是寒湿入侵,当以温阳散寒、健脾祛湿为要。我用附子理中汤治疗,起初有些效果,可后来患者却出现了发热不退的症状,真是束手无策。”</p><p class="ql-block"> 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有的主张用发汗解表之法,有的坚持利水渗湿之方,却始终未能达成一致。</p><p class="ql-block"> 吴鞠通默默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渐渐有了明悟。此次疫病并非单纯的热毒或寒湿,而是湿热交织、寒热错杂之证,且患者多有脾胃虚弱之象,若单用苦寒或温热之药,必然会顾此失彼,加重病情。</p><p class="ql-block"> “各位前辈,晚辈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吴鞠通站起身,拱手说道。</p><p class="ql-block"> 王少山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吴先生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p><p class="ql-block"> “晚辈认为,此次瘟疫乃是湿热疫,其病机为湿热郁阻中焦,气机升降失常,兼夹脾胃气虚之证。”吴鞠通缓缓说道,“患者既有壮热、舌苔黄腻等热象,又有呕吐、腹泻、肢体乏力等湿象与虚象,若单用苦寒清热,则损伤脾胃阳气,导致腹泻加重;单用温阳散寒,则助长湿热之邪,使得发热不退。因此,治疗当以辛开苦降、芳香化湿、益气健脾为法,方能标本兼顾。”</p><p class="ql-block"> “辛开苦降?”王少山皱起眉头,“此法虽源自《伤寒论》的半夏泻心汤,可用于瘟疫,未免太过冒险。你可有实例佐证?”</p><p class="ql-block"> “晚辈今日清晨刚诊治了一位重症患者,便是用寒热并用、芳香化湿之方,患者服药后已苏醒过来,症状有所缓解。”吴鞠通将方才的病案详细说了一遍,又拿出自己拟定的方子,“晚辈拟方为:黄连三钱、黄芩三钱、干姜二钱、半夏三钱、党参四钱、炙甘草一钱、大枣五枚、藿香三钱、佩兰三钱、滑石五钱、茯苓四钱、薏苡仁五钱。方中黄连、黄芩苦寒清热燥湿,干姜、半夏辛温散寒化湿,一寒一温,辛开苦降;藿香、佩兰芳香化湿,醒脾和胃;滑石、茯苓、薏苡仁淡渗利湿,使湿热之邪从小便而去;党参、炙甘草、大枣益气健脾,扶正祛邪。诸药合用,共奏清热燥湿、温阳化湿、益气健脾之功,当可化解此次疫病。”</p><p class="ql-block"> 众人传阅着吴鞠通拟定的方子,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p><p class="ql-block"> 王少山沉吟片刻,说道:“此方看似杂乱,实则配伍精妙,兼顾了清热、燥湿、温阳、健脾四方面,倒也有些道理。可毕竟是新方,未曾大规模使用,若是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p><p class="ql-block"> “王老先生所言极是。”吴鞠通说道,“晚辈愿以身试药,同时选取部分轻症患者进行临床试验。若是三日内患者症状无改善,甚至加重,晚辈甘愿承担一切责任。”</p><p class="ql-block"> 秦知府见状,点了点头:“吴先生有勇有谋,本官佩服。便依吴先生之言,由你负责拟定方剂,府衙将全力配合,调集药材,免费分发给百姓。王老先生,还请您与其他几位前辈协助吴先生,共同抗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