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段路想往回走

李老师

◎母校桐影，不渡青春

总有一段路，想往回走，可明知踏上去满是怅惘，仍忍不住频频回顾。在我内心深处，一直魂牵梦绕的是高中母校，那时的景，那时的人，那时的事，常浮现脑海，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如此，这辈子怕是想抹都抹不掉呢。几十年过去了，重回母校，眼前的建筑早已换了模样，小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取代了我们昔日青涩的誓言，拆旧改建的校舍整洁簇新，已寻不到旧时的一砖半瓦，唯有操场一隅的那株老梧桐，应该还认得我这个白头归人吧。

这株梧桐树以前是长在操场东北角的水池边，树脖子向北倾斜，枝桠斜斜地探向路边的教工宿舍，老师们在它的斜枝间系了铜铃，清风拂过，梧叶拍手，铃声轻扬，那便是青春最清脆的节拍。如今水池不复存在，梧桐树那歪斜的半截身子被土掩埋，腰身顿然变得直挺了，树干也粗壮许多，得几人合抱，树枝旁逸斜出，延伸极远，要不是深秋，我想那如盖的浓荫，怕不会将半个校园都笼罩在它的清凉里吧。我在树下站立了很久很久，指尖抚过并不粗糙的树皮，仿佛还能触摸到当年刻下的名字，可那些年少时轻狂的约定，现在早就被岁月的纹路深深掩埋。

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我凝视着曾经的教学区，旧时人事一一闪现，记忆中的校园，总浸润着墨香与灯光。教学楼的电灯常常要亮到深夜，同学们埋首于书山题海，钢笔标注的笔记里满是以梦为马的热忱。老师们伏在案前批改作业，灯光洒在肩头，仿佛落满粉笔灰，那是他们“捧出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赤诚。高二时，那位和我们说小时候读过私塾、总爱用食指敲我书桌的语文老师，曾在我作文本上写下“少年心事当拏云”的批语，如今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了。还有那位梳着长辫的同学偷偷塞在我笔记本里的粮票，带着温热的体香，帮我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而她竟在毕业后，回到了她那遥远的家乡，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教学楼东边有一条南北向的水渠，曾是青春萌动的我们向往的“情人谷”。绿树环合间，流水潺潺，一位高我一级与我初中同校的扎着马尾的学姐，曾在我考试失利、心灰意冷时好几回拉我漫步于此。她从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对我描绘远方的风景，述说先达们不屈的理想，而夏虫吱吱，林叶沙沙，恰似学姐温柔的鼓励和我坚定的回音。凉风里的草木清香，至今仍萦绕鼻尖，可自毕业后学姐的踪迹，如流逝的渠水般不知所终，也无从寻觅了。

夕阳西斜，将梧桐树和我清瘦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昔日那个指点江山欲主沉浮的少年，如今鬓已染霜，漂沦半生，两手空空。历经半世沧桑，母校的一切也不复记忆中的模样，它像一位妆容陌生的老妇，让我无从依偎。一阵又一阵风吹过，梧桐树的叶子簌簌飘落，如纷纷扬扬的往事一一退场，我顿然清醒过来，不得不又回到现实中来，我知道，回得去的是这块土地，回不去的是我并不温润的青春。

若时光能倒回，我多想停在过去的某一刻，再聆听一次铜铃的轻响，再摩挲一次同桌的粮票，再慢走一遍那条林荫路。可岁月如水，从不回头，唯有这株老梧桐，守着母校，也守着我无处安放的思念，在每一个风起的日子里，轻声诉说着我那段不愿结束的青葱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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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律】过母校旧址感题

长风吹积叶，华鬓乱如丝。

瓦雀惊飞处，当年苦读时。

因循非我愿，憔悴复谁知。

暗抹红尘泪，遥看白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