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翁的美篇

笠翁

李白杜甫会洛阳

——“仿佛太阳与月亮的相遇”

李白和杜甫

唐天宝三年(744年)四月的风，裹挟着洛阳城的牡丹余韵，吹来了诗坛最动人的一次相逢。李白与杜甫，这两颗照亮盛唐夜空的双子星，于市井喧嚣中目光相接，便注定要在历史的长卷上，写下一段中国文学史上的友谊佳语。

时年的李白43岁，刚刚被唐玄宗赐金放还。其实，所谓的“赐金放还”，不过是玄宗给这位御用文人的一个体面借口。事实上，李白因性格狂放，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最终被排挤出京城。他像是大鹏折翅、天马坠地，正处于极其痛苦的精神振荡之中。他感觉仕途已无望，就过起了四处云游、访仙求道的生活。杜甫时年32岁， ‌因科场失意，正处在人生低谷，生活清贫，已在洛阳居住两年。但他却还是满怀希望等待着进入长安的机会。

那年的四月，李白途经洛阳，他和杜甫相遇了。两人当时在酒宴上，杜甫看见了年长自己11岁的李白，内心满是激动。他赶快举杯上前，简单自我介绍后，便滔滔不绝地表达对李白的崇拜。可以想象，作为大唐谪仙的李白，在宴会上肯定会有很多人上前寒暄。可是，李白似乎和杜甫这位小兄弟很有眼缘。

彼时的两个人，一个是名满天下的诗仙，酒入豪肠，三分酿成了月光，七分啸成了剑气；一个是还没什么名气的文学后辈，虽未及巅峰，却已是怀瑾握瑜，眼底藏着对世事的悲悯与对诗歌的赤诚。相逢何必曾相识，两颗同样炽热的灵魂，在洛阳的烟火气中一见如故，相约共游梁宋。

在那之后，两人形影不离，一起游玩、一起喝酒，有聊不完的话题，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杜甫来洛阳两年了，心情一直压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畅快。遇到李白，他就像遇到了知音。杜甫将自己的不得志、在洛阳的种种不堪、满肚子的委屈，都告诉给了李白。李白没有安慰杜甫，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劝杜甫继续喝酒。他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杜甫说的那些事，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李白的云淡风轻，让杜甫对李白更加崇拜。他听说李白想要去求仙问道，也想跟着一起去。那天，杜甫写了一首诗《赠李白》，送给李白：

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

野人对膻腥，蔬食常不饱。

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

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杜甫是在说：“我在洛阳住了两年，看厌了那些勾心斗角、投机取巧的事。我宁愿当吃不上饱饭的‘野人’，也不去凑那些权贵们山珍海味的热闹。听说有那种能让人气色变好的青精饭，只是我实在没钱去求仙炼丹，深山采药的事也只能放弃。李侯你是朝廷中的贤才，如今摆脱官场，去山林间访道寻幽。我也正打算去梁宋一带游历，正好与你同行，去采摘传说中的仙草。”从这里，我们已经能够看出，杜甫这位被称为唐代著名的现实主义诗人，在年轻时，其实也有着一颗充满浪漫主义幻想的心。

【注】青精饭是寒食节的传统食品，制作需经九次的浸、蒸、晒工序，道家将其作为修行食法。

就这样，待到是年秋天，杜甫跟着李白，去王屋山寻访著名的道士华盖君。他们渡过黄河、翻越山岭，好不容易到了王屋山，痛心的是，华盖君已经去世，他们失望地离开。杜甫后来在《忆昔行》这首诗中，回忆了那时与美好向往失之交臂、满心失落的心情：

千崖无人万壑静，三步回头五步坐。

秋山眼冷魂未归，仙赏心违泪交堕。

访仙没成，两人一起去了梁(今河南开封)宋(今河南商丘)。就在路上，他们遇到了高适。此时的高适40岁，仕途不得志，正寓居宋中，以耕钓为生。这次相遇，他们都非常开心。他们多在梁园相聚，共同游览了平台、吹台等古迹，把酒论诗文，过了一段裘马清狂的快意日子，留下了许多诗篇和佳话。

彼时的梁园已成残垣断壁

现在的商丘梁园(汉梁文化公园)

梁园，又名梁苑、菟园、睢园，是西汉时期梁孝王刘武营造的供帝王游猎、出巡、娱乐的苑囿。司马迁《史记·梁孝王世家》记载：“筑东苑，方三百余里(言其奢，非实辞)，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於平台三十里。”晋朝葛洪的《西京杂记》也记载：“梁孝王好营宫室园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园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其诸宫观相连，延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梁孝王喜好招揽文人谋士，西汉时期的文学家司马相如、辞赋家枚乘、纵横家邹阳等应召而至，成为梁园宾客。到了唐代，梁园虽然已经废弃，但留下的不少遗迹依然让文人墨客流连忘返。据考证，盛唐时期，怀才不遇的文人多喜欢到梁宋游历，寻访刘武与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等君臣相知的历史遗风，以此释放自己理想无法实现的郁闷心情。当时的文人有着很重的“梁宋情结”，从而形成了客游梁宋之地的风气。

古吹台

师旷

平台，是梁孝王扩建梁园时修建的离宫核心建筑群，位于睢阳城(今商丘古城)东北，通过复道与宫室相连，延展三十余里。沿途建有宫观、观景楼台及宴饮场所，周边环绕竹林与雁池等景观。‌‌司马相如、枚乘等文士常在此赋诗，奠定其作为文人雅集圣地的地位。现存清代“平台遗址”石碑、树龄两千年的银杏树及略高于地表的地基夯土层，当代已部分复原了平台景观风貌。‌‌

吹台，又称古吹台，也是梁园内一处重要景观，位于商丘市梁园区朱台村北。相传春秋时期晋国乐师师旷曾在此奏乐，梁孝王筑台以纪念师旷，后人称此台为“吹台”。明代因纪念大禹治水，在吹台上建禹王庙，改称禹王台，但商丘吹台作为梁园遗存仍保留原名。‌‌吹台周边有雕梁画柱、六角亭等建筑，梁孝王常在此招揽文人饮酒赋诗。

李白、杜甫、高适梁园之游，成为梁园文化的重要转折点，李白的《梁园吟》、高适的《古大梁行》、杜甫的《遣怀》等名篇均以平台、吹台为背景，赋予梁园废墟以精神象征意义。 ‌

李白杜甫高适“三贤相聚”

李白的乐府长诗《梁园吟》，通过描绘古梁园的今昔变迁，抒发了诗人对仕途失意的感慨和对自由精神的追求。其中不乏名句，如：“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这是开篇，将李白的豁达与无奈交织，面对仕途无望、命运无常的现实，诗人选择以痛饮美酒、登高望远来转移情绪，体现了其“放歌寄情”的豁然态度。“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信陵君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曾以礼贤下士闻名，但如今其坟地荒芜、百姓耕种其上，象征昔日辉煌的消逝‌。此句与“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枚乘与司马相如)”呼应，借古讽今，表达诗人对现实社会的失望与对历史兴亡的深刻反思‌。“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谢安曾隐居东山，后出山辅佐朝廷。诗人借谢安典故表达“退隐待时机”的策略，展现其虽遭挫折仍不放弃济世理想的信念。“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以荒凉意象荒城、碧山、古木、苍梧云渲染梁园的沧桑感，烘托出诗人内心的孤寂与历史的厚重。

宗煜小姐千金买壁

李白与宗煜结为夫妻

关于李白的《梁园吟》，还有一段“千金买壁”的文学佳话：李白、杜甫、高适三人在梁园平台饮酒赋诗，李白醉酒后在寺院墙壁题写《梁园吟》，被梁园才女前朝宰相宗楚客孙女宗煜小姐所见，她倾慕李白才华，不惜花费千金买下题诗墙壁，后经高适、杜甫撮合，李白与宗煜结为夫妻。‌‌“千金买壁”的典故展现了梁园作为文人雅集之地的影响力，正如诗中写道：“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

高适的歌行体长诗《古大梁行》，描写战国时魏国国都的强盛与衰落，借咏怀古迹寄寓了深沉悲凉的兴亡之叹，流露出了自己的身世之感。如“暮天摇落伤怀抱，抚剑悲歌对秋草”二句，诗人面对荒城，在暮天摇落之际，顿生宋玉之悲，兼感朱亥、侯嬴之豪情壮举，一腔无可寄托的豪荡、愤懑之情，不能自制，于是“抚剑悲歌”，那悲壮苍凉的歌声，在古城中回荡，愈发显得悲凉感人。最后两句，“年代凄凉不可问，往来唯见水东流”，作者伫立在秋水漫漫的汴河之滨，眼见“逝者如斯”，各种愁思一起涌至。这其中，有对往古的怀想和凭吊，也有对自己年华逝去而一事无成的嗟叹，更有对于国家局势的深情关切。诗人将难以诉述的复杂情怀，都倾注在一江流水之中，使得感慨更为深沉，意味更为悠长。

【注】朱亥和侯嬴是战国时期魏国的两位著名人物，均因协助信陵君完成“窃符救赵”的壮举而名垂青史。‌

吹台赋诗

杜甫后来也在五古长诗《遣怀》中有过美好的回忆：“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芒砀云一去，雁鹜空相呼。”回忆与高适、李白相逢的情景。“酒垆”指酒家土台，暗示三人不拘礼法的豪放交往。 称赞高、李的才华(“壮藻思”)，自己因与二人论诗而神采焕发(“色敷腴”)，体现了杜甫的谦逊与对友人的推崇。 ‌描写三人情绪高昂时登上吹台，眺望平原怀想古事，暗含对汉高祖功业的感慨。 ‌以芒砀山(汉高祖起兵处)的荒凉和雁鹜空鸣，隐喻历史兴衰及友人离去的怅惘。 ‌

杜甫作《遣怀》诗时已经55岁，正是百年多病独登台的身心俱困之际，想到22年前在吹台聚会，是何等感慨！此时，李白已经去世4年，高适也已经去世1年。当年“论交入酒垆”的三人，只剩下困病交加的杜甫自己，他在诗的最后一节中写道：“萧条益堪愧，独在天一隅。乘黄已去矣，凡马徒区区。”表达了诗人晚年漂泊孤寂、对亡友的深切怀念之情。

在中国文学史上，这三位大诗人联袂出游是一件盛事，屡屡被提及。然而回到当时，却并无盛大可言，三人大多时候都处于穷游状态。当然，偶尔也有官员做东。李白正处于他一生中名声最响的时刻；杜甫年纪虽轻，却也是官二代，在洛阳待过几年；高适则是当地熟面孔。这样的组合很受官员欢迎。宋州刺史和单父(山东省菏泽市单县)知县，邀三人一同于孟渚泽围猎，登单父台，饮酒赋诗。

孟潴泽是山东省菏泽市单县一带的一片五十里的大泽，水草丰茂，适合围猎。琴台，又称子贱台、单父台、半月台，是宓子贱“鸣琴而治”的遗址。春秋时期孔子弟子宓子贱任单父宰(知县)，任内任人唯贤，万事民为先，单父大治。宓子贱闲暇之余，常登上城边一高埠弹琴，抒发情怀。为纪念宓子贱治单父的不凡业绩，后人便在宓子贱弹琴处筑起一座高台，称为“琴台”。

三人射猎于孟诸野泽，弯弓搭箭，纵骑追驰，围猎尽兴；于单父台纵情诗酒，共同创作了《联句》(但未完整留存)。当晚，李白在单父东楼宴饮时还写有五言古诗《秋猎孟诸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记录了三人孟诸泽围猎及单父东楼宴饮场景，展现唐代文人交游风貌。其中写道：“出舞两美人，飘飖若云仙。留欢不知疲，清晓方来旋。”过了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此后，高适还创作了《宓公琴台诗三首》，是诗人对单父琴台历史人物宓子贱及其后世继承者的追思与颂扬。

古琴台

宓子贱“鸣琴而治”

在纵意游乐后，高适于是年秋末，便因事入楚，告别李白、杜甫，离开梁宋。高适在《宋中别周、梁、李三子》写道：“李侯怀英雄，肮脏乃天资。方寸且无间，衣冠当在斯。俱为千里游，忽念两乡辞。”高适在诗中称：李白胸怀英雄气概，天性刚直不阿；彼此心意相通，品格如士大夫般高洁；同为远游之人，却因离别而感伤。高适称赞李白傲岸不群的性格，表达了对李白的欣赏之情，也表达了他们当时真挚的友谊，还隐含对其性格的规劝 。

李白还是忘不了去求仙学道，欲去山东兖州(今山东济宁)。杜甫需要解决生计问题，他决定前往山东的北海(今山东昌乐县)，去拜访祖父和父亲的好友李邕。李邕当时是北海太守，在杜甫年少时，对杜甫赞赏有加。所以，杜甫希望能获得他的举荐入仕。于是，杜甫和李白同行到山东齐州(济南)后分手，李白去往兖州，杜甫则去往北海。

李白与杜甫的“兖州会”

杜甫的运气实在是有点背，他刚见完李邕，李邕就卷入了朝中的一桩连环大案，杜甫原本的路没有走通。天宝四年(745年)秋，杜甫到兖州探望弟弟杜颖，并与寓居兖州的李白重逢。两人再次见面，都非常高兴。在兖州期间，李白与杜甫同游山川名胜，同访泗河两岸遗迹；他们一起前往蒙山寻访道士元丹丘，一起去北门外荒野拜访隐士范十。开怀畅饮并吟诗纪行，杜甫称李白为“李十二白”，李白称杜甫为“杜二甫”，彼此感情深厚。 ‌在那段时间，杜甫写了一首五言古诗《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

入门高兴发，侍立小童清。

落景闻寒杵，屯云对古城。

向来吟橘颂，谁与讨莼羹？

不愿论簪笏，悠悠沧海情。

杜甫在说：“李白常能写出特别美的诗,水平不输南朝的阴铿。我打心底里喜欢他，就像亲兄弟一样。晚上我俩喝得酩酊大醉，同盖一床被子睡觉；白天就携手结伴同游。又想起还有个访隐士的约定，便一起去城北拜访范姓隐士。一进他家门，雅兴就来了，连他家的小童仆都显得那么清雅脱俗。直到夕阳西下，传来寒杵捣衣的声音，晚云笼罩了古城，我们还不想离去。就像《橘颂》里写的那些品格高尚的人，谁会留恋故乡的舒适安逸呢？我们不愿谈论仕途上的事儿，只愿沉浸在这纯真的友情里，悠然自得。”在这首诗里，大家肯定能感受到，杜甫对李白的那种难舍难分的兄弟情怀。

石门山入口处有5座牌坊，依次为：

石门仙境、大儒无疆、佛意若宇、

道空相无、班门恒远

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杜甫和李白已经各自选好了未来的路。杜甫欲西归长安求取功名，李白则要远游江东。天宝四年(745年)秋末冬初，他们来到鲁郡(兖州城)东、泗河北的石门山，游览石门山后，于石门设饯别宴话别。杜甫作七言绝句《赠李白》：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杜甫在说：“秋天离别时两相顾盼，像飞蓬一样到处飘荡；没有去求仙，真是愧对晋代那位炼丹的葛洪。每天痛快地饮酒狂歌，白白地消磨日子；像您这样意气豪迈的人，如此逞雄究竟是为了谁？”诗中慨叹二人漂泊不定，学道无成。 ‌“痛饮”二句，既是对好友的规劝，也含有自警之意，语重心长，可见二人友谊之诚挚。一向洒脱的李白，倒有点依依不舍，难得他送给杜甫一首诗《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

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李白的诗向来豪放，可这首送别诗却有着难得的细腻与温情，里面的深情，一眼就能看出来。李白在说：“马上就要分别了，这些天我们几乎走遍了鲁郡的池塘亭台，天天醉饮相伴。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在这石门路上，重新举起酒杯、一起畅饮呢？秋日的泗水波光粼粼，波光映照下徂徕山格外明亮。我们就像随风飘飞的蓬草，从此要各自飘向远方，眼下还是先喝完手中这杯酒。”

离别终是难免。当秋风吹起离绪，李白举杯相送，“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道尽了聚散无常的豁达，也藏着不舍的温柔。而杜甫的笔端，则定格了那些亲密时光，“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字字皆是肺腑，句句都是珍藏。一杯酒饮尽，两人各奔前路，此后山高水远，相见无期，却让这段梁宋与东鲁之游，成了彼此生命中最温暖的念想。梁宋的风还在吹，琴台的月依旧明，而李白与杜甫的友情，早已化作盛唐最动人的注脚，在诗文中永恒，在时光里芬芳。那是知己相遇的幸运，是灵魂契合的美好，更是中国文人精神世界里，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

离别之后，李白客居沙丘(兖州治城瑕丘)，寂寞之时，又写了一首《沙丘城下寄杜甫》：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

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李白在说：“我到这沙丘城无事可做，天天闲躺着，心里空落落的。城外有棵古老的大树，从早到晚在秋风里沙沙作响。鲁地的酒不够劲儿，怎么喝都不醉；齐地的歌声虽美，可没有你在，也觉得没意思。我想你的心情，就像汶河水一样，浩浩荡荡，一直跟着你向南流去。”

此后，李白飘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水间，他一路向南，寻道访仙，醉酒吟诗，两人再也没有相逢。李白后面的生命里和记忆里，是不是还有杜甫，没人能知道，因为他之后的诗文里，再没出现过杜甫的名字。可在杜甫心里，却总是装着李白，写了近二十首诗怀念李白，光看这些诗的题目，《春日忆李白》、《冬日忆李白》、《梦李白二首》、《天末怀李白》等等，就能看得出李白在杜甫心中的位置。

对杜甫而言，李白是偶像，是曾经带着他一起度过了那段自在又肆意的时光的挚友。对杜甫来说，李白还是个象征，在后来家国破碎、山河动荡的乱局里，和李白一起的时光，代表着杜甫心里一直怀念、却再也回不去的盛唐。

李白与杜甫，一生有三次相会，天宝三年四月的洛阳相遇，一见如故，品诗论文，纵谈时事；天宝三年秋天的相约梁宋，同游名胜，遇高适，畅谈古今，饮酒作诗；天宝四年秋天的兖州重逢，同游济宁、曲阜、石门山，留下诗作。闻一多先生曾这样说：“他们的相遇，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也许只有老子与孔子的相遇能与之媲美，仿佛太阳与月亮的相遇。”

老子与孔子在洛阳的相见，是道家与儒家思想的碰撞融合；李白与杜甫在洛阳的相会，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交相辉映。先贤已逝，然而他们的思想与作品、情谊与传承，仍然以典故、成语、诗篇、谚语等各种形式，滋养着国人的精神世界，带给我们以文化自信。

2025年1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