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北回忆之——那年纷纷雪落

凝儿

<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p><p class="ql-block">文稿:凝儿</p><p class="ql-block">美篇号:286228798</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生在粤北,其实雪并不常见。极大规模的雪,更不寻常见。家乡虽然与湖南接壤,可毕竟只是接壤而已,隔了几道山梁,寒气也被削减了不少,每每下起雪来,总是不够来得酣畅淋漓,就像一个人说话吞吞吐吐的,总留着三分。</p><p class="ql-block">可我六岁那年的冬天,雪却来得格外决绝。</p><p class="ql-block">在我幼时的记忆中,雪,也不是一天两天就下起来的。总是北风呼呼地刮了好多天,窗棂被刮得吱嘎作响,气温一降再降,降到零下了。草地上,菜地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镜子。</p><p class="ql-block">人们见面打招呼的方式都变得奇怪了,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双手插进袖口,跳着抖着地与人交谈:“这鬼天气,脚趾头都要冻断了,恐怕是真的要下雪了。”</p><p class="ql-block">雪,真的就下下来了,似乎是在人们的念叨声中给念叨来的。</p><p class="ql-block">午后醒来下楼去,爷爷已经在火盆里燃起了炭火,远远地朝我招手。</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雪还没下下来的,只是冷,冷透了。我坐在小凳子上,心满意足地吃着爷爷喂到我嘴里的烤花生。</p><p class="ql-block">爷爷的骨子里头,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他的烤花生,当然也不是白得的,喂了一阵后,就要考我这几天教的功课,是否能流利地背出来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分明坐在火盆旁边烤着火,可是却觉得越坐越冷。屋里就跟漏风了似的,冷风从四处吹来,直往身上钻。</p><p class="ql-block">一张嘴,冷风就直往嘴里钻,一呼吸,整个胸腔都是凉的。我便再也不肯乖乖地背书,干脆撒赖起来了,顺势爬上了爷爷的膝盖,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他的胸前。</p><p class="ql-block">傍晚时分,父亲和母亲裹了一身的风雪从屋外走进来,冻得通红的双手不停地放在嘴边呵气,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外头下雪了,好冷啊。”</p><p class="ql-block">我的父母亲平日里头并不常得见,他们总在外头忙活。如今已是腊月间,看他们的架势,多半是不会再外出,要留在家里筹备新年了。</p><p class="ql-block">客家人的新年,是顶讲究的。整个腊月都在忙乎着,各种洗洗刷刷晾晒,在我幼时的记忆里,我觉得他们就差没有把整栋楼搬到屋外的水井边去洗刷,然后放在阳光底下晾晒。</p><p class="ql-block">就着白雪,就着北风,每一家每一户门前的竹竿上,若是没有满满一竹竿子腊肉,就必定是要被人小瞧了。大家攀比似的,一家比一家丰盛,一家比一家耀眼。</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爷爷养了一只小猫。猫很馋嘴,总喜欢睡在挂腊肉的竹竿底下,没人在场的时候,它常常会跳得老高,对着腊肉嗷嗷叫唤。当然,也不怪它贪嘴,毕竟那腊肉在阳光底下,泛着油光,远远就能闻到香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晒腊肉的食材,多半都是自家杀猪所得。我家没有猪,猪是父亲早早就给钱订下的。到了腊月间,说好时间,屠夫们就会把猪送来。</p><p class="ql-block">于是,那猪就被装在巨大的铁笼子里,几个人抬着送到我家来了。猪似乎能够感知到自己接下来的悲惨遭遇,在笼子里异常烦躁地嘶叫着,叫声凄厉。那叫声,顶厉害的,好像把人们踩在积雪上的声音都给掩过去了。</p><p class="ql-block">我从小就胆小,又闻不得血腥气味。杀猪的场面,是万万看不得的。每一年杀猪的时候,邻居家的哲哥哥就会过来我家把我领去别处玩。</p><p class="ql-block">能玩的地方,也无外乎是村庄人少的地方。寻一背风的坡地,他看书,我吃零食,或是在雪地上撒欢跑。</p><p class="ql-block">“哲哥哥,你说要是雪下得再大一点,像童话世界一般,房子都变成白雪覆盖的雪房子,该有多好。”我揉了一个雪球,朝远处砸去,又若无其事地感慨。毕竟,孩子单纯的世界里,总是希望雪下得再大一些,堆雪人打雪仗可以玩很久。</p><p class="ql-block">少年停下手中翻动书页的动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顺势在我的发顶上轻轻摩挲,好一会儿才愁肠百结地说道:“傻丫头,才不好呢,雪大了,就会是灾难。”</p><p class="ql-block">我听着,当然不懂,只觉得哲哥哥是故作深沉。</p><p class="ql-block">可那一场雪,真的下了几天几夜也没有停。</p><p class="ql-block">好多户人家的耕牛都冻死了。也有老人,熬不过那场雪,在那年冬天的腊月间还没有等到过新年就走了。</p><p class="ql-block">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粤北,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每一年的冬天,粤北有时候还是会下雪,有时大,有时小。</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回去过粤北一次,怅然若失地站在雪中。有些雪,落在地上,化了。有些雪,落在心里,从此不化。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同样的纷纷雪落,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个如玉早慧的白衣少年,没有他悲天悯人地与我说雪大了就会是灾难的话。</p><p class="ql-block">我心里的那一场雪,永远也不会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025年11月19日于深圳南山</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