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桂林山水独秀峰</p><p class="ql-block">雪容</p><p class="ql-block">这大约便是我来桂林的第三日。来之前,心里总盘算“桂林山水甲天下”的盛名,眼前便仿佛已见着那一片氤氤氲氲的翠色,与那曲曲环环的碧水了。及至真到了此地,乘一叶扁舟,行于江上,看四周的山,果是奇的。它们并不牵连,也不磅礴,只一座一座,各自独立着,从平地里,从水中央,那般静静地、却又执拗地挺出来,像大地忽然生出的一些青绿的念头,圆润的,陡峭的,千形万状,数来真有八九分之奇。同游的友人指指点点,说这是象鼻,那是玉簪,我口中应着,心里却总觉得,它们似乎还少了些什么。</p><p class="ql-block">少的,是一种气概。</p><p class="ql-block">正这么惘惘地想着,一抬头,便望见了它——那独秀峰。它不在水边,却巍巍然立在城的中央,仿佛这满城的屋舍、街巷与行人,都只是匍匐在它脚下的尘埃。袁子才说“来龙去脉绝无有,突然一峰插南斗”,真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别的山,总还讲个起伏,有个延绵,如同文章有个起承转合。它却不,它什么依傍也没有,什么缘由也不讲,就这么孤零零地,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决然,将自己的青锋直直地刺向云霄,要去与南天的星斗为伍。这便不是奇,而是傲了。于是我心里那一点缺憾,霎时便被它填满了。桂林山水的魂魄,原来都凝铸在此一处了。</p><p class="ql-block">既是如此,焉有不登之理?</p><p class="ql-block">那上山的石阶,是窄而陡的,一级一级,紧贴着那几乎垂直的崖壁,像一道纤弱的绳梯,悬在天地之间。我扶着那冰凉的铁索,小心翼翼地向上攀。呼吸渐渐重了,腿脚也渐渐酸软起来,偶尔回头一望,底下的行人已小如蝼蚁,心头便是一凛,只得紧紧盯着眼前的石阶,不敢再他顾。这三百六级,登的仿佛不是山,是一种意志。及至手足并用,终于踏上那最后一级,立于这不过数丈见方的峰巅时,一阵风来,吹得我衣衫鼓荡,几乎要乘风而去。</p><p class="ql-block">而就在这一刻,一整个桂林城,不,一整个天地,豁然铺展在我眼前。</p><p class="ql-block">方才在底下所见的那些熙攘的、琐碎的街市,此刻都静默了,融化在一片淡淡的、紫色的烟霭里。那一条青罗带似的漓江,宛宛地绕着城郭,在日光下闪着些碎银子般的光。更远处,那些我来时觉得奇巧的山峦,此刻都失了锋芒,谦卑地、朦胧地,起伏成一圈青灰色的波纹,仿佛是这独秀峰漾开的一道淡淡涟漪。杜甫写泰山是“一览众山小”,我于此峰顶上,领略的却不是“小”,而是一种“澄净”。那一城的烟火气,那蜿蜒的江水,那如黛的远山,都化作了一片浩浩荡荡的“烟水”,澄清地、毫无保留地奔赴到我的眼底来。人世间的扰攘,在这一片澄明的静观里,忽然都失了重量。</p><p class="ql-block">我扶着栏杆,久久地凝望。目光掠过脚下刀削斧劈般的峭壁,那是真正的“直如弦”,没有一点迂回,没有半点妥协,就这么坦荡荡地矗立在天地之间,任凭千百年风吹雨打。忽然之间,我心里那一点属于俗世的、关于人情冷暖、关于孤芳自赏的委屈与芥蒂,竟被这面石壁荡涤得干干净净了。</p><p class="ql-block">这山,它不言语,不攀附,不迎合,只是这般孤绝地、笔直地站着,它可曾感到过“伤”么?没有的。它只是存在着,本身便是一种圆满,一种力量。</p><p class="ql-block">于是,临下山时,我心里是满满的,也是空空的。满满的是一种从它那里得来的、清刚之气;空空的,是那些原先盘踞心头的、属于“小我”的得失与悲欢。</p><p class="ql-block">青山既然可以直如弦,那么人生便是一时孤立,又有何妨呢?</p><p class="ql-block">备注∶内容材料来自网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