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留影：星鸦

吴蓉辉

下午我们在甘肃莲花山自然保护区里找鸟，耳边不时传来一阵干哑的不停重复的嘶叫声。这声音不如松鸦的叫声刺耳，反而带着奇特的韵律——时而夹杂着一点哨音，时而化作一连串急促的咔哒声，时而又变成悠扬的管笛鸣声在寂静的林间回荡。这是什么鸟呢？ 我想这陌生的声音主人应该是我的新记录。

循声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树在风中轻摇，却不见鸟影。就在有那么一点点失落划过时，转念一想，不见也罢，观鸟如修行，缘分到了，自然能遇见。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高高的树梢上掠过一道黑影。它的飞行轨飘忽，还没等我们举起望远镜，就已消失在密林深处。它是谁？由于它的神速消失，我们根本来不及分辨。

不一会儿，那奇特的声音又传来，时远时近，像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奇怪，究竟是什么鸟这么不愿大大方方直截了当地见我们一面呢？

我们索性停下脚步静静等待。就在这静谧的等待中，我终于在对面高高的山上、高高的松树顶上，捕捉到了一个静止的黑影。它停在一棵大松树的顶端，身姿挺拔。可是逆光中，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实在看不清楚它的庐山真面目。就像舞台上背光的演员，我们能看到它的存在，却读不懂它的表情。

就在我们焦急地调整观察角度时，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正是从那个黑影的方向传来。这一次，声音格外清晰，那干哑的嘶叫与清脆的哨音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古老森林的秘密。鸟友赶紧录音辨识它的身份。强大的APP告诉我们它是星鸦。

我们继续静静等待，等待风改变方向，等待云飘过太阳，等待光线恰到好处的那一刻，等待它愿意向我们展露真容的瞬间。它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耐心，轻盈地跃到一根较低的枝桠上。刹那间，光影正好穿过叶隙，清晰地照亮了它的身影——星鸦，真的是星鸦。它身披淡棕褐色外衣，全身布满白色斑点，宛如夜空中的繁星。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强健的喙，黑白相间，显得格外有力。此刻它正机警地转动着小脑袋，白色喉部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星鸦是鸦科星鸦属的鸟类，是典型的森林居民。 它们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的针叶林中，在中国多地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但对于来自东海小岛上的我而言，它自然是我的稀奇。

由于天色已晚，我们不敢在保护区里待太久，便念念不舍地踏上归途。林间依然不时传来星鸦独特的鸣叫声，仿佛在为我们送行，又像是在继续它们永恒的生活旋律。

晚上，我赶紧查阅资料为自己补课。资料上说，星鸦有着“最强大脑”，它不仅记得多，还记得准、记得牢。尽管它的头部仅占其身体的很小一部分，然而它有着超强的记忆力，那些藏种子的地址信息从冬天到春天持久地清晰地存储在记忆图库中，并能随时准确调取。

第二天早上我们再次走访保护区。晨光初透，林间空气中浮动植物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我们沿着昨日的路径缓缓而行，不再急切地追寻，而是带着一种老友重逢般的心情。

在一处视野开阔地，眼前的一幕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远处的松树上，星鸦正在忙碌工作，更有意思的是，它时而发出短促的“嘎嘎”声，像是在和伙伴交换信息。这与昨夜资料中读到的内容完全对应起来。于是，那些关于它的文字，不再是书本上冷冰冰的文字，而是化为一桢桢画面。

阳光逐渐明亮起来，为它们布满星斑的羽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观看，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感动。昨日那神秘莫测的森林隐士，在今晨化身为勤勉睿智的森林管家，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为这片森林的未来播种希望。

下山途中，那独特的鸣叫声依旧在林中回响。我们带走的不再是初见时的好奇与满足，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悟：在这片自然保护区里，每一个生命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参与生态的运转。而星鸦，这位拥有“最强大脑”的森林播种者，便是其中篇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