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见义勇为义士”胡克成退伍军人，在西湖边救人事迹。

俞吕昌

《一念西湖》

文/俞吕昌

这西湖，到底还是让他来了。朋友原是看他郁郁，拉他来散心的。父母走后，他心里总像是空了一块，湿漉漉地沉坠着。谁知来了才一日，还未及细看这“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景致，倒先遇着了这一场性命交关的纷乱。

那夜的风，原是软软地拂着柳丝的，湖面上的灯影，碎金子一般，随着歌谣的节拍轻轻地晃。也就在这当儿，那一声“救人”，像一块巨石，骤然砸碎了这面温柔的镜子。人群霎时乱了，嗡嗡地围成一堵墙。他与朋友挤进去，只见那墨沉沉的水里，一个身影在无力地挣扎，一起一伏，竟像一片凋零的叶子，眼看着就要沉没了。寻绳索，没有；找救生圈，也无。他的心猛地一紧——那女子已面朝了下，不动了，像个沉默的剪影，正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向更深的黑暗里去。

再没有迟疑的工夫了。他甚至忘了脱去身上的衣裳，便纵身跃了下去。湖水是意想不到的凉，瞬间裹住了他，衣裤吸饱了水，成了沉重的铠甲。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奋力地向前划着，眼里只有那个漂浮的身影。在东北当兵的日子，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本事，此刻都苏醒了过来，驱动着他的肢体。他终于够着了，一把揽住，便拼命地向岸边回游。那一段路，竟觉得比任何一次训练都漫长；每划一下，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气力。

及至到了岸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是那讨嫌的低血糖又来寻他的麻烦了。他真想就此坐下去，好好地喘一口气。可眼角的余光一瞥，心又悬了起来——那救起的女子，面朝下伏着，一动也不动。不成，万万不成！他强忍着那一波波袭来的晕眩，蹲下身，用那双还有些发抖的手，小心地将她翻转过来。随即，他在她身旁跪下来，双手交叠，按上她的胸口，凭着记忆里的章法，一下，又一下，沉稳地按压着。时间，仿佛也随着他的动作凝滞了。终于，一声微弱的呛咳，女子吐出了几口水。周遭紧绷的空气，仿佛也随着这一声，悄然地松了下来。

这时，他才真正觉得累了，浑身湿透地坐在冰冷的石岸上，夜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可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悄然地化开了。那积了许久的、湿冷的郁结，仿佛被这湖水和方才那一番生死搏斗涤荡去了不少。他抬起头，望着西湖上空那方被灯火映得有些微红的夜空，心里默默地念着：

“爸，妈，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你们若知道儿子今日做了一件好事，定然……定然是会为我骄傲的吧。”

这么一想，那沉甸甸的哀思里，竟仿佛透进了一丝光，生出些微的暖意来。这一趟短短的杭州之行，来去匆匆，仿佛只为救这一条命，也救他自己于无边的思念里。湖上的涟漪，早已平复，一圈一圈，终归于无痕。可那由一颗良善的心所激起的波澜，却不会就此消失；它悄无声息地荡漾开去，汇入这人世间的暖流里，流向更多、更需要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