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以“瘦”为美

乐水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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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看雪》(九年级上册)

　　秋意正浓，天光澄澈，扬州城在仲秋的晨风里显得格外温婉，到处弥漫着国庆佳节余后的喜庆氛围，扬州之行游兴未艾。

到了扬州，总要来瘦西湖走一走。从前我对杭州西湖颇为熟悉，曾去过数次。“一汪碧水抱青山，半湖烟柳映画船”“晴时波光吻云影，雨时雾纱笼苏堤”，西湖美名远扬天下；而对于瘦西湖，我却难免有些孤陋寡闻了。它们之间有何异同？差异又在何处？“瘦”字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趣？这般念想，愈发激起我一睹其风采的兴致，也为扬州之行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翌日清晨，携妻子带着久积于心的向往，踏上了前往瘦西湖的路途。早听说“天下西湖三十六，唯扬州湖景最清瘦”，此番亲临，倒要看看这“瘦”字背后，究竟藏了多少风流与风致。

　　据查证，瘦西湖，并非天然湖泊，其前身名为“保障河”，本是扬州城西的护城河，兼具排洪与通航之用。自隋唐始，这条蜿蜒水道便与扬州城的命运紧紧相系。至宋元，它已与城壕连通，成为城市水系的重要一环。而真正让它从一条寻常河道蜕变为“园林之盛，甲于天下”的，是清代康乾盛世的六次帝王南巡。

　　康熙、乾隆两帝六下江南，皆以扬州为驻跸重地。彼时扬州盐业鼎盛，富商巨贾云集。为博天子一顾，盐商们竞相出资，在湖畔营建园林，争奇斗艳，极尽奢华。一时间，“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盛景蔚然成风。五亭桥、白塔、小金山、徐园、二十四桥……这些如今耳熟能详的景致，大多成于此时。

　　它们并非孤立存在，而是沿湖带状分布，借水势蜿蜒，以桥亭串联，形成了一条长达四点三公里的湖上园林长廊。这，便是瘦西湖的格局根基。

　　“瘦西湖”之名，最早见于清初文人吴绮的《扬州鼓吹词序》，其中写道：“城北一水通平山堂，名瘦西湖，本名保障湖。”而真正让此名流传千古的，是乾隆元年（1736年）钱塘诗人汪沆的一首诗：“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他将此湖与家乡杭州西湖相较，不言大小，而取其神韵——杭州西湖浩渺丰腴，如贵妃出浴，雍容华贵；而扬州此湖，水道细长曲折，如美人纤腰，清丽婉约。一个“瘦”字，既道出了其形之狭长，更点出了其神之秀逸，从此名动天下。

　　从东门步入景区，沿着栈道径直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条贯穿全园的瘦长水带。它不像杭州西湖那般浩渺无垠，一眼望不到边，而是如一条碧绿的绸带，被两岸的绿意温柔地收束着。湖面最窄处，不过数十步之遥，一座拱桥轻巧飞跨，连接两岸。这“窄”，正是“瘦”的直观体现。然而，正是这份“窄”，造就了瘦西湖独有的空间美学。

　　它不追求壮阔，而讲究“曲折有致”。水道并非笔直，而是随形就势，几经回环，形成“一步一景，移步换景”的妙趣。你刚在“长堤春柳”下看罢“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境，转过一道弯，便见“四桥烟雨”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四座形态各异的桥影倒映水中，如梦似幻。再往前，豁然开朗，便是那被誉为“中国最美桥梁”的五亭桥。

　　五亭桥横卧湖上，桥身如长虹卧波，桥上更有五座飞檐翘角的亭阁错落分布，黄瓦朱柱，金碧辉煌。每当月圆之夜，十五个桥洞与水中倒影相连，形成十五轮明月共辉的奇景，故又有“莲花桥”之美称。它不仅是交通的纽带，更是一件巨大的水上艺术品，是瘦西湖的标志性符号。

　　紧邻五亭桥的，是白塔。它与北京北海的白塔极为相似，却比北海白塔更显纤细挺拔，恰如其分地呼应了“瘦”字。相传为乾隆年间盐商为迎合皇帝对北海“琼岛春阴”景致的怀念，一夜之间用盐包堆砌而成，次日再以砖石重建，故有“一夜造白塔”的传奇。此说虽为野史，却生动反映了当年盐商对皇权的谄媚与扬州园林营造的惊人速度与财力。

　　穿过五亭桥，便登上了湖中的小金山。此山并非天然，而是清代盐商为打通瘦西湖至大明寺的水上通道，开挖新河时，用挖出的泥土与山石堆叠而成。虽为人工，却巧夺天工。

　　山上古木参天，亭台掩映，有“风亭”、“月观”、“吹台”等景点。站在山顶的“风亭”远眺，瘦西湖全景尽收眼底：细长的湖水如玉带飘舞，两岸楼台亭榭如珠玉串联，远处的白塔与五亭桥相映成趣。小金山虽小，却是全园的视觉中心与制高点，体现了中国古典园林“借景”、“对景”的高超技艺。

　　沿着湖岸徐行，不久便到了徐园。此园建于民国，原为纪念军阀徐宝山而建，虽时代较晚，但园内听鹂馆、疏风馆等建筑古意盎然。园门口“徐园”二字为清末书法家吉亮工所题，字体遒劲有力，与园内古树藤萝相映成趣，平添几分沧桑。

　　而最让人心驰神往的，莫过于二十四桥。它并非单指一座桥，而是由一座拱桥、一段栈道和一座吹箫亭组成的复合景观。桥名源自唐代诗人杜牧的千古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桥的栏杆为汉白玉制成，共有二十四根望柱，二十四级台阶，处处呼应“二十四”之数，设计精巧，寓意深远。站在桥上，仿佛能听见千年前的箫声在月色中悠悠飘荡，引人无限遐思。

　　一路走来，愈发体会到，瘦西湖的“瘦”，绝非贫瘠或局促，而是一种高度凝练的“精致”。它的总面积约168公顷，其中水域仅占36公顷，看似水面积占比不大，但正是这“窄窄的一条湖”，成为了串联所有园林景致的“金线”。

　　而那“相当的面积”的陆地，则被精心布置为园林、花木、古树、建筑。参天的古树，如卫士般环湖而立，为整个景区提供了浓密的绿荫和深厚的历史感。万花园中，四季花木更迭，春有桃红柳绿，夏有荷花映日，秋有丹桂飘香，冬有腊梅傲雪，让这“瘦”西湖始终充满生机与色彩。

　　与杭州西湖相比，瘦西湖少了一份江湖的浩瀚，却多了一份园林的雅致。杭州西湖是“天开图画”，以自然山水为本，亭台楼阁点缀其间；而瘦西湖则是“人巧夺天工”，是人工园林与自然水系完美融合的典范。它更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立体长卷，每一处景致都是精心设计的“画眼”，共同构成了一幅“园林之盛，甲于天下”的锦绣图。

　　正午时分，我们顺着长堤徐徐而行。湖面在烈日映照下泛着粼粼白光，垂柳的倒影在晃眼的波光里微微晃动，偶有清风拂过，枝叶便随之轻轻摇曳。远处传来悠扬的古筝声，不知是哪家茶社的演奏。这一刻，瘦西湖的“瘦”仿佛有了新的含义——它不追求体量的庞大，而追求意境的深远；不以面积取胜，而以韵味动人。

　　它的“瘦”，是柳腰的纤细，是诗行的凝练，是水墨的留白，是繁华过尽后沉淀下来的那份清雅与从容。

　　走出景区，回望渐渐朦胧的湖影，心中豁然开朗。扬州人以“瘦”为美，不单是形容湖的形态，更是一种生活哲学与审美情趣。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人们懂得收敛，懂得留白，懂得在有限的空间里创造无限的意境。这，或许就是瘦西湖历经千年，依然让人心驰神往的真正魅力所在。

　　“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汪沆的诗句再次在耳边响起。这“销金”，销的不仅是盐商的巨资，更是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的才情与梦想。而“瘦西湖”三字，便如这湖水一般，清瘦而隽永，流淌在时光的长河里，永远年轻。

　　此时我的脑海中不时地窜出一杆天平，比较而言：西湖是大家闺秀，烟柳画桥浸在阔大的湖光里，晴雨皆有磅礴气象；瘦西湖是小家碧玉，亭台依着曲水蜿蜒，一步一景藏着玲珑巧思。一阔一瘦，一雄一秀，皆是水做的骨肉，却各淌各的风情。

这让我同样想起中国古代的四大美人之一的唐朝的杨贵妃是以胖为美；而不同版本中也被列为四大美人之一的汉朝的赵飞燕则是以瘦为美。可见审美标准也是与时俱进的。

还让我认识到， 只要付出行动就会有斩获，这就是游学的奥妙！

（2025年10月笔记 修改于立冬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