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寺——见佛见树见山水中的自己

凭欄憶

10月22日上午10点左右，从晋城市清代陈氏私家豪院“皇城相府”出发，先抵小南村二仙庙，然后转到泽州县的钰山青莲寺。

秋阳微暖，山风轻拂，车行在晋东南的丘陵间，像翻阅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每一页都藏着未拆封的旧事。

青莲寺因寺内释迦牟尼塑像端坐莲花座上而得名，寺院分为古、新两部分，亦即上院下院，下为古，上为新。古青莲寺由净土宗创始人慧远高僧大德创建于北齐天保年间，初名“硖石寺”，唐时赐额“青莲”，北宋时上下院分立，一个叫福岩禅院，一个仍叫古青莲寺。千年流转，名字如莲开落，却始终未离那一脉禅意。

坐景交车沿丹河进入𤤴山景区腹部，登高数百阶台阶，走进古寺，佛塔高耸，佛堂环绕，佛像静坐。弥勒殿在修，殿门紧闭，通过门隙，只见青莲佛，衣褶如水，右手轻抬似在说法，左手垂膝若抚尘心。莲花座雕工精细，佛面慈祥，眉间一点朱砂，像是从久远的时光里凝望过来。墙上的壁画早已斑驳，只余轮廓，却更显庄重——有些美，不必完整也动人。

在山西素有“文青莲，武少林”之说。青莲寺不靠刀光剑影立名，它以文气、禅意和唐塑的温润取胜。在下院的弥勒殿，透过门缝看到的佛像，有着唐代的丰腴饱满，比例匀称，神情安祥，仿佛真能听见风过松林的声音，塑像表情自然得如同邻家老者，让人忘了他们是泥胎金身，只觉得是几位静坐讲经的长者，千年未动。

今年6月，我们在麦积山看洞窑崖雕，已练就了透过门缝看古迹雕像的本事，所以拍出来的照片效果还是蛮清晰诶。

古寺东一崖陡立，下为丹河，一江碧水长流而过，两岸青葱已染七彩。相传是高僧慧远注《涅盘经》时掷笔之处，笔落成台，心空万相。明朝王国光曾题诗：“高僧云卧到莲宫，台上传经写色空。”站在此处，山风扑面，河水如练，忽然就懂了什么叫“写色空”——眼前明明是斑斓秋色，心中却渐渐澄明如洗。这大概就是青莲寺的魔力：它不喧哗，能让你自己安静下来。

上到上院福岩禅寺，庭院四周中式建筑环绕，石板路泛着微光，几位游客缓步而行，脚步轻得怕惊扰了时光。远处山峦如屏，将尘世隔在另一侧。我站在地藏殿二楼，见银杏树影婆娑，黄叶初染，落叶飘零，像撒了一地的旧信笺。

藏经阁四角飞檐里的力士，也称“角神”，在银杏叶里微笑，他们巳经笑傲江湖千百年！

藏经阁正在维修，其后院两棵1400余年的银杏树撑起一片天，树干粗壮，纹理如刻，金属支架默默托着老枝，像是后人对岁月的敬意。阳光穿过叶隙，照在红门灰瓦上，冷暖交织。另一棵子母柏树笔直挺立，亦过千岁，一棵树能活千年，而人不过百岁，可有人却总想在短暂里抓住永恒——或许来此一观，便是某种抵达。

仰头看屋檐，瓦片整齐排列，檐角微翘如飞，银杏叶在风中轻颤，光影斑驳地洒在木梁上。那一瞬，屋檐与树枝交错，像是古人与今人隔空握手——一个造屋，一个观树；一个刻木，一个拍照；一个修行，一个寻静。

“一品青莲”“1400岁的银杏树”几个字格外醒目。现代的趣味撞上古老的静谧，竟也不突兀。笑声荡开，古寺仿佛也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所谓传承，也不就是有人又来了，笑了，然后把一份宁静带回喧嚣里去吗？

地藏殿内12尊金佛端坐石台，袈裟垂落，面容安详。斑驳墙上有壁画残影，色彩褪去，故事未亡。我静立片刻，没烧香，也没许愿，只是觉得，在这样一双佛眼下，所有烦恼都显得太小，所有执念都轻如落叶。

释迦殿的介绍牌下有两个二维码，一个语音讲解，一个英文简介。我扫了语音，听一位女声缓缓道来：“宋代彩塑，表情自然，比例和谐……”声音温柔，像在耳边讲故事。科技与古寺在此握手言和，倒也有趣。

回头再望山顶新寺，红色建筑左上方还有一处黑色建筑，我们未至，转念一想，何必处处都到？留一处未竟，反让记忆多了一角余韵。自慰曰：勿求十全，亦好亦好。

晋城一日游旅程：晋城郊外——玉皇庙—皇城相府—二仙庙一青莲寺—珏山。本还应去陵川红叶景区，看一棵数千年银杏，可惜未成行。人生哪能处处圆满？今日得见青莲古寺，俯瞰一江碧水，任青莲寺1400年的银杏叶落肩头，听风穿林，已是意外之喜。

有些地方，去过了，心就住下了。青莲寺不大，却盛得下千年的月光与一瞬的顿悟。它不声不响地立在山上，等一个愿意慢下来的人，站在这里，看水，看山，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