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桥光庄,乡愁深处的岁月年轮

春华秋实

<p class="ql-block">  七桥光庄,这颗镶嵌在江淮大地的小村落,终究在建设合池高铁的轰鸣声中,化作记忆里一道永恒的剪影。这个清一色光氏人家聚居的古村,一二百年的烟火气息萦绕在几处老屋的梁木间,如今却要随拆迁的尘埃,成为历史卷宗里的一个地名。光阴流转,我离开故土已经四十七年之久,可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始终是我人生行囊中最厚重的宝藏,承载着童年的梦想,一触便涌起深情的感怀。 </p><p class="ql-block"> 十六岁那年,改革开放的春风与高考制度的恢复,为我这个农家子弟推开了一扇通往远方的门。背着行囊义无反顾转身的刹那,小村的岁月便定格成永恒。那是庐江县南部,距县城二十五公里,七桥水库东侧陈湾山脚下的一方天地,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春天,紫云英泼天盖地铺展粉红,油菜花金浪翻滚香溢十里。夏天,稻浪弯腰漾起清芬,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夜空里飞。秋天,桂花缀满枝头,四瓣小花绽放的桂香是家族精神的图腾。门前六棵梨树硕果累累,与南侧柿树上挂着的“红灯笼”相映,风吹过时似顽童摇头互相打招呼。冬天,屋檐下冰溜子是童年的“天然冰淇淋”,白雪覆盖的黄心菜,既是田埂画卷,亦是鸡汤里最鲜的点缀。四季更迭的课堂,教会我认识万物,也用古朴民风,在我心底种下“性本善”的初心。 </p><p class="ql-block"> 城市的喧嚣总让我梦回小村的晨昏。天未亮时,布谷鸟与麻雀的鸣唱是清晨的起床号,大人们奔赴田间,孩子们放牛拾粪,鲜有懒觉可睡。鸡鸣狗叫、牧童短笛、拖拉机马达声,交织成最鲜活的乡间晨曲。上学之路,从小学初中的两三公里到高中的五公里,一走便是十年。小学课堂的水泥桌椅,初中许德清老师在雷雨交加的白日端来煤油灯照亮课堂,高中方长根老师在宿舍为我“开小灶”,师恩如灯,至今仍在记忆里明亮。小村的夜晚,室外常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却也出奇的安静。时光简单却丰盈,做作业之余,父亲常常讲起祖籍地桐城派方苞、戴名世的诸多勤学故事。母亲则摇着纺车,说着诸如“一句话说人一笑,一句话说人一跳”这种乡下名言,母亲“语录”土得掉渣,多年后仔细品味却充满哲理,字字句句都成了我成长的养分。 </p><p class="ql-block"> 这儿是黄土地与水乡的交融,属于“三山一水六分田”的丘陵地带。儿时用黄泥捏驳克枪,在稻田里打泥巴仗,高中勤工俭学做泥巴砖坯,光脚踩在滑软的泥巴路上,每一步都印着与黄土地的羁绊。出村的土路有四条,北路是通往杨院和农中的,南路是通往栋青树和姚庄的,东路是通往茶亭村委会和小学的,西路则是通往顶塘梢和七桥水库的。我无数次用匆匆的步伐量过这几条路,步伐越迈越大就走出了小村。小时候只因当地一个“七架桥两头高,凤凰出在顶塘梢”的美丽传说,我不止一次地顺着西路,在顶塘梢头徘徊,虽然没有发现金凤凰,成年后这却成了美好的回忆。家门口的大塘、顶塘、沙塘等水塘星罗棋布,池塘水是清甜的甘霖,夏天戏水摸鱼,雨天在田埂水沟捉虾,土地的慷慨赠予,是童年最本真的快乐。而这份快乐,终究抵不过家的温暖。清贫农家没有山珍海味,父母的皱纹里却藏着整片蓝天。一碗蛋炒饭、一碗卧着荷包蛋的手工米面,瓦罐里的羹汤,上学路上的叮咛,都是最滚烫的爱。柴锅灶余烬里煨熟的山芋,掰开时满屋甜香,上学归来一进门看到父母专门留下的这份零食,那是城里孩子没法想象的欢喜,是童年幸福的顶点。 </p><p class="ql-block"> 如今父母远去,童年的小伙伴也大都背井离乡去奔赴理想,故乡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了,我也过起了退休生活。可思乡的执念却与日俱增,当年想逃离的小村不正是童年梦中的桃花源吗?原来,故乡是治愈都市疲惫的良药,更是灵魂的坐标原点。我怕记忆褪色,怕熟悉的原野气息模糊成概念,想回去确认沙塘凹那块田埂是否依旧,欣赏房后的大塘水利整修后的新模样;想回去研究父亲坟前的桂花是否结了桂果,欣赏母亲墓碑旁的梅花那凌寒盛景。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回老家这方热土上去站站。这是灵魂的朝圣,是循着记忆星轨,打捞那个赤足奔跑的自己,校准被霓虹模糊的生命初心。 </p><p class="ql-block"> 老屋檐下的风仍裹挟着稻香,那里沉睡着未被世俗浸染的纯真年轮,埋藏着最快乐的时光,还有一碗永远滚烫的岁月留芳,名为“故乡”。高铁会碾过旧迹,却碾不碎乡愁。老屋即将消逝,却消不散血脉里的牵挂。七桥光庄,终将以记忆的形态,永远镌刻在生命深处,成为跨越岁月的永恒守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