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巷口,老槐树的一节枯枝掉在了地上,细看能见到树上抽出的新芽。枯枝落地的声响,惊得李伯家的黄狗炸了毛。</p><p class="ql-block"> 那是个寻常的早晨,卖豆浆的三轮车刚碾过青石板,黄狗突然从门后窜出来,对着巷口虚空的方向狂吠。声音尖厉,像被谁攥住了尾巴,在狭窄的巷子里激起层层回音。隔壁张婶家的京巴本卧在门坎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支棱起耳朵,跟着扯开嗓子叫;斜对门的泰迪,胡同尾的土狗,接二连三地加入了进来,一时之间,几十条狗吠声搅得晨光都在乱恍。</p><p class="ql-block"> 李伯端着搪瓷碗出来,拍了拍黄狗的脑袋:“你这蠢东西,瞎叫个啥呢?”黄狗停了声,凑到他脚边蹭了蹭,眼里没了先前的戾气,只剩下了一狗脸的茫然-—-刚才那响声是什么?难道叫错了?李伯喝止后,转身进屋,搪瓷碗沿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他没料到,这声轻响过后,会掀起满巷的喧嚣。</p><p class="ql-block"> 巷口,王大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恰好看见黄狗狂吠的模样,也看到大槐树掉下的一节枯枝,惊动了黄狗。他本想上前跟李伯打个招呼,却见张婶攥着没拧干的抹布凑过来,对着巷口嘀咕:“指定是有贼。”卖菜的老刘跟着咐和:“外乡小偷盯着房子想下手。” 话音刚落,几个邻居就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编起了“小偷作案的细节”。王大爷皱了皱眉,插了句:“我看到是树上掉下来树枝惊到狗了,哪来的小偷?”</p><p class="ql-block"> 可这话像是没入棉花的拳头,没有一点作用。张婶瞥了他一眼:“你刚从地里回来,知道啥?这狗平白无故的会叫得这么凶?”卖莱老刘也跟着说:“就是,说不定小偷见你扛着锄头回来,早就躲起来了,你没看见不代表没有。” 王大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大家已在议论“小偷的穿着”、“可能偷的东西”,没人愿意多听他多说一句,他只好叹了口气,扛着锄头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中午时分,“李伯家祖传瓷碗被偷,小偷有三个人”的消息,已经在巷子里传得有鼻子有眼。李伯去买酱油时被邻居围着追问,他哭笑不得地拉着大家去看厨柜里的搪瓷碗,说:“看,哪有什么传家宝贝”,可没人信。有人说他被小偷威胁了,有人说他故意装糊涂,甚至有人私下议论“是不是跟小偷串通好了。那些话像锋利的石子,砸得李伯心里发疼,他进到屋里,关上门,连饭都没心思吃。</p><p class="ql-block"> 下午,派出所民警来了——有人打了报警电话。民警巡查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只看到老槐树掉下来的那节枯枝,当众澄清“没有小愉,都是谣言”。人群里静了片刻,随即又有人嘀咕:“说不定没查到,小心点准没错”。王大爷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些依旧满脸怀疑的邻居,看到李伯站在门槛上的身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也生起一丝鄙夷。</p><p class="ql-block"> 天黑后,巷子里终于平静了。王大爷提着一盏小马灯,路过李伯的家门口,见他还坐在门槛上发呆,便递过去一支烟:“老李,别往心里去,都是没脑子的话。”王大爷坐在李伯身边,望着昏黄的巷口:“这世上的喧嚣,大多跟这狗叫一样。一条狗先叫,其他狗跟着叫,其实不知道为啥叫;一个人瞎传,其他人跟着传,其实也不知道真假。大家都跟着起哄,忘了睁眼看、动脑想,到头来委屈了好人,也闹了笑话。</p><p class="ql-block"> 李伯沉默着点头,烟蒂在黑暗里明灭着。王大爷又说:“你看今天,我明明看见了真相,说岀来却没人信。不是大家坏 ,是好多人习惯了跟着别人走,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这样跟着瞎起哄,没能弄清真相,却伤到了邻里间的情分啊。”</p><p class="ql-block"> 风从巷口吹过,带着老槐树新芽的气息,却吹不散两人心里的悲凉。王大爷站起身,拍了拍李伯的肩膀:“早点歇着吧,无脑的话别往心里去。” 说完,提着小马灯慢慢往巷尾走了。</p><p class="ql-block"> 小马灯的光在巷子里拉成一道细长的影子,照亮了青石板上的落叶。王大爷心里清楚,今天的喧嚣或许会成为过去,但只要还有人盲从,不愿思考,明天或许会有另一条狗对着虚空狂吠,会有另一场无稽的谣言蔓延。而那些在喧嚣中被猜忌、被委屈的人,心里的裂痕,却不是一句“澄清”就能抹平的。这世间最可笑的,是为无意义的喧嚣起哄;最可悲的,是喧嚣过后,人心间的隔阂与凉薄,悄悄扎了根。</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