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有仙山，遗履在云巅——登南华山记

刘晓柊

　　秋冬之交，雨后初晴，又逢周末，驴友照例相约“每周一山”——这已成了永新户外人的习惯：周一二谋划线路，周末便背起行囊出发。这次的目的地，是再熟悉不过的南华山。作为永新的经典景致，我们每年都要登好几回，只为轮番见识它春夏秋冬、晴雨雾雪的不同风姿。

　　南华山雄踞于永新城南才丰乡境内的义山山脉中，主峰海拔1176米。清同治《永新县志》载其“奇峰秀削，状若小华”，故得此名。藏有南华瀑布、鞋石、千年银杏等诸多奇观，更流传着仙人踏天梯飞升、遗履化石的传说，为它披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灵秀之气。

　　穿过才丰乡院溪村，来到南华山林场公路桥旁，沿溪右转，便是上山的便道了。以前那条幽深小径，因林站伐木需要，如今已被拓成四五米宽的大道。行约一公里，溪流漫过道路处，我们往左拐入原始小道。自此，真正的山野气息扑面而来。

　　因行人稀少，小径荆棘丛生，湿滑难行。山路与溪流交错纠缠，清浅的溪水依着地势蜿蜒流淌，宛如一个调皮的孩子——时而缓缓漫过石面，时而从高处纵身跃下，时而又钻入石缝、穿过草蓬，灵动不羁。

　　溪中与道旁遍布奇石：有的大如风车，巍然横卧；有的形似雄狮，昂首伏踞；还有的圆壳饱满，活脱脱一只潜心修行的老龟。溪水与巨石常联手拦路劫道“打闷棍”，行人只得乖乖认怂：或俯身贴地，手脚并用爬过横石；或屏息凝神，蹲身侧步小心挪移；或以竹枝为依杖，撑住身体奋力跨过。

　　即便如此，仍有人不慎滑落水中，鞋裤尽湿；有人脚下一空，摔在石上，扭了脚踝，硌了瘦臀。可谁也不抱怨——只因眼前水清如镜，石奇如画，草木苍翠欲滴，风吟鸟鸣相和，众人无不赞叹：真乃永新不可多得的山水佳境！

　　一路跌撞前行，笑语却未曾停歇。溪水始终如影随形，清可见底，倒映着碎金般的天光与摇曳的树影，仿佛整座南华山的灵气，都凝在这潺潺流水中。山雀倏忽掠过枝头，野花在崖隙间悄然吐艳，湿润的泥土混和着草木野果的清芬，在每一次呼吸间沁入肺腑——脚步虽沉重，心却轻盈如云。

　　转过山弯，轰隆水声骤然入耳，南华瀑布豁然眼前。正值丰水时节，一道白练自数十米高的绝壁飞泻而下，如蛟龙破空，挟雷霆之势直冲深潭，溅起漫天水雾，氤氲满谷。

　　立于潭畔，水丝扑面，连呼吸都似被涤荡一新。两侧崖壁斧劈刀削，岩层鳞次栉比，险峻得令人屏息。传说明代永新同知朱衮曾在壁上题刻“南华天秀”四字，如今青苔斑驳，石面苍茫，字迹早已隐入岁月深处，唯余传说在风中低语。

　　瀑布之侧，一座如宝塔般的石峰拔地而起，峰顶赫然矗立数块巨石，轮廓分明，宛若一双遗落人间的仙履——这便是南华山最富传奇色彩的“鞋石”。传说唐时道人匡智于此飞升，双履坠地变化为石；又传七仙女曾浴于南华池，忽闻王母急召，慌忙腾云归去，竟将绣鞋遗落山巅，遂成奇观。

　　几位胆大的同伴手脚并用攀上石顶，在百仞悬崖边张开双臂，迎风长啸，引得下方胆小者惊呼连连。立于石下仰望，但见云霞缭绕，千峰叠翠，山风拂过林海，掀起层层绿浪——那一刻，真疑身在蓬莱，不似人间。

　　原计划顺道探访那棵千年银杏——相传为唐代杨筠松亲手所植，树龄已逾一千三百年。然而一路攀爬跋涉，众人或脚踝受伤，或体力透支，只得忍痛放弃。好在南华山之美，从不拘于一树一石。这一路的清溪、奇石、飞瀑，还有那些飘渺的仙踪传说，已足以慰藉身心。

　　下山时正值正午，日头高悬，阳光穿过疏朗的枝叶，在湿漉漉的小径上投下斑斓光点。山风依旧清凉，夹杂着草木蒸腾的气息拂过面颊。下到停车处，遥望绵绵群峰，那些隐于密林的溪径瀑石依旧静默无言，仿佛千百年来只等有缘人踏足。我们不过是匆匆过客，却因这一日的相遇，被山水温柔以待。

　　南华山，待银杏叶黄时，我们携酒重来。那时冬阳正好，与君醉卧石畔，倾听泉声，细问仙踪——方不负这浮生半日，山水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