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古城梅韵

梅山夜话

散文√《古城梅韵》

海风裹着咸涩，一遍遍拂过青石砌就的城郭。城门上的匾额褪了色，字迹却依然倔强。青石在岁月里洇出墨色，像宣纸上晕开的陈年旧事。这里的每一块青石，都浸着千年的潮声 —— 是郑和宝船离岸时的帆影，在晨光里铺开，与城头初绽的梅蕊叠成一幅流动的画；是谢杰出使琉球的旌旗，猎猎作响，带着梅香飘过万里波涛，把故乡的温度，缝进异域的晨昏。

城门洞开，风裹着梅香穿城而过，砖缝里便长出细碎的时光 —— 是阿婆倚着门楣唤归的乡音，是孩童踩着落梅追逐的笑语，是寒夜里灯笼摇摇晃晃，把影子投在斑驳的城墙上，叠成半阙未写完的诗。

梅花开得正好时，像给古城缀上了细碎的雪。蔡亨的绣针曾在这样的花影里穿梭，丝线蘸着海风的清冽，蘸着梅瓣的嫣红，在素绢上绣出朵朵精神。那些刺绣里，藏着古城的筋骨：有海浪拍岸的力道，有梅花抗寒的韧劲儿，更有寻常日子里，一针一线织就的安稳。针脚细密，如古城人的心，把岁月的馈赠，都缝进了时光的锦缎。

城墙的垛口还留着当年的痕迹，那是林位抗倭时，目光曾掠过的地方。巧计藏在青石之后，像未开的梅苞，在暗处积蓄着力量。当倭寇的铁蹄踏近，古城便醒了 —— 是百姓们举起的锄头，是梅枝般虬劲的臂膀，是众志成城的呐喊，比海浪更汹涌，比梅香更绵长。那些故事，早已融进城墙的肌理，每逢冬雪落梅，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鼓角，与梅花的绽放声，一同叩击着岁月。

潮起潮落，送过宝船，迎过归帆。古城的街巷里，梅香与海盐的气息缠在一起，酿成独特的味道。老人们坐在梅树下，讲郑和的船队如何载着瓷器与丝绸远去，讲谢杰的书信如何带着梅香传回故里，讲蔡亨的绣品如何在灯下流转光华，讲林位的智慧如何护得一方安宁。孩子们托着腮，眼里映着梅影，也映着那些穿透时光的名字，像埋下的花种，等待着在未来的岁月里，绽放出新的芬芳。

雨来的时候，古城便浸在水墨里。雨水顺着瓦当滴落，敲在青石板上，敲在梅蕊上，敲在斑驳的城石上，声声都带着回音。有穿蓑衣的人从城墙下走过，斗笠边缘的水珠坠下，砸在一丛新生的青苔上，惊起几只躲雨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梅枝，带落几片花瓣，坠入大海的涟漪里，随波逐流，像一封寄往旧年的信。

暮色漫上来时，梅香更浓了。家家户户的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窗棂，在青石上织出细碎的网。城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守着一城的烟火，守着年年岁岁的梅开梅落。风过时，满城的花瓣都在低语，说的是故乡的方言，温柔得，能把所有漂泊的脚步，都轻轻唤回。而古城，就在这样的潮声与梅香里，静静伫立，把所有的过往，都酿成了一杯醇厚的酒，等每一个归来的人，轻轻啜饮，便醉在了这千年的梅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