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的温度（原创散文）

张志刚

文字/原创图片/AI

下班的脚步还没踏到楼梯口，楼上就传来宇杰带着哭腔的急呼：“爸爸，快来！我们的乌龟有一只不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只见儿子双膝跪在地板上，双手捧着那只奄奄一息的乌龟，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指尖轻轻搭在龟壳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稍重些，就会惊扰了它最后一丝气息。

这三只乌龟，是宇杰二年级那次期末考试的奖励。记得送他去考场时，我揉着他的小脑袋许诺：“要是能考进前三，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兑现。”没想到他捧着满分试卷跑出来时，眼里闪着光说：“我想要三只小乌龟，要好好养着它们。”

从硬币大小的幼龟，到如今手掌般宽厚的模样，寒来暑往里，宇杰每天放学都会蹲在龟缸前投喂、换水，周末还会捧着缸子搬到阳台，让乌龟晒背。

连写作业时，都要把龟缸挪到书桌旁，说“它们陪着我，写得更快”。它们早已不是普通的宠物，而是陪着宇杰长大的“小伙伴”。

如今骤然空了一角，宇杰晚饭只扒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我望着龟缸里剩下的两只，孤零零地趴在石头上，背甲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些相伴的时光，原来早被刻进了这些日渐厚重的纹路里，成了日子的一部分。

天气渐渐转凉，晨露落在草叶上凝成冰晶，溪水温润得刚好。我摸着宇杰的头商量：“剩下这两只，我们送它们去村尾的溪边吧？那里的水草多、鱼虾足，冬天还能钻到泥里冬眠，比在缸里自在。”

他噙着泪点头，当晚就翻出家里最大的塑料桶，先在桶底铺了层从阳台剪下的柔软水草，又盛了半桶晒过的自来水，双手捧着乌龟放进桶里时，连换水都特意调成了和缸里相近的温度，生怕温差惊着它们。

我骑着电动车载着他，桶放在脚边，宇杰一路都扶着桶沿，轻声跟乌龟说着话：“别怕呀，我们带你去新家，那里有好多小鱼虾呢。”

到了村尾大桥下，溪水潺潺流淌，像匹摊开的蓝绸子，晚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混着湿润的水汽，格外清爽。宇杰蹲在溪边，先试探着用手舀了点溪水倒进桶里，让乌龟慢慢适应水温。

就在他准备把大一点的乌龟放进溪里时，一对散步的夫妻路过，听清我们要放生，笑着停下脚步，男人弯腰摸了摸宇杰的头：“这孩子心真善，给小动物找生路，是好事！”

话音刚落，大乌龟一沾到溪水，立刻舒展开四肢，像卸了千斤重担，摆着尾巴急匆匆向溪中央游去，没一会儿就钻进了摇曳的水草深处，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可那只小点的乌龟，游出去两三米远，忽然停住了，小脑袋转了转，竟调转方向原路返回，趴在岸边的鹅卵石上，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们。

宇杰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它冰凉的背甲，它非但没躲，反而微微缩了缩脖子，像是在蹭他的手。

我也伸出手，顺着它的背甲轻轻摩挲了两下，甲片上的纹路硌着掌心，带着水的凉意。它顿了顿，又在岸边停留了片刻，才慢悠悠地摆着四肢，向大乌龟消失的方向游去，小小的身影在暮色里，成了个会移动的墨点。

暮色渐沉，夕阳把溪水染成了暖金色，岸边的芦苇在风里轻轻摇晃，投下细碎的影子。我们站在岸边，看着两只乌龟的身影渐渐融入水光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有不舍，也有说不清的欣慰。

回到家，宇杰还在兴奋地念叨：“爸爸，以前我只在抖音上看到，放生的动物会回头打招呼，今天真的亲眼见到了！它好像知道我们是送它回家呢，太感人了！”

他捧着脸颊，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希望它们在溪里能吃饱，冬天冻不着，再也不会生病。”

夜色渐浓，我替他掖好被角，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手里不知何时攥着片喂龟剩下的菜叶。忽然明白，这场放生，哪里只是给乌龟回归自然的自由。

那只回头的小乌龟，那对夫妻的赞许，还有儿子眼里闪烁的光，分明是给孩子上了最生动的一课——关于生命的敬畏，关于离别的温柔，还有善良本身带来的、毛茸茸的治愈力量。

那些与小动物相伴的点滴，终将像溪水里的月光，悄悄漫过岁月，成为宇杰成长路上最温暖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