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明处》小说连载（二十八、疫雪封途案有光）

作者: 秦旭辉

第二十八章 疫雪封途案有光

　　2019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凛冽，新冠疫情如无形的阴霾席卷华夏大地，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拍打在麻黄镇派出所宿舍的玻璃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封城的消息像雪片般纷飞，街头巷尾没了往日的烟火气，只剩下防控卡点的灯光在寒夜里孤悬，空气里弥漫着压抑与焦灼，连时间都仿佛被冻得步履迟缓。

深夜的宿舍里，仅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将陈卫国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他坐在吱呀作响的小桌前，指尖轻轻拂过桌上一字排开的信访快递回执，整整11张，边缘已被反复摩挲得有些毛边。中央纪委、中央政法委、最高检、最高法、省高检、省高院……每一个鲜红的公章都曾让他燃起希望，可如今，这些回执却像11块冰冷的石头，沉入了无底的深海。他凝望着它们，眼神空洞又疲惫，心里翻涌着无数个问号：是证据不够充分吗？易鹏的证言明明能戳破谎言，管辖权的错误也白纸黑字有据可查，为什么他的诉求就像石沉大海，连一丝回音都得不到？难道这世上的公道，真的抵不过权力的裹挟？他想起这些年奔波的日夜，想起妻子偷偷抹泪的模样，想起郭敦在高铁上那句“我只是想讨个我认的公道”，胸口就像被重物压着，闷得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南区法院信访立案庭的办公室里，灯光同样未熄。庭长胡阳眉头紧锁，指尖深深掐进眉心，案头上，陈卫国的信访件堆得像座小山，几乎要没过他的头顶。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申诉状，上面的字迹工整而坚定，每一条理由都条理清晰，可他却只能重重叹气。他清楚这案子的症结所在，也明白陈卫国的冤屈，可领导的意见永远是“拖”，拖着拖着，或许当事人就累了、倦了、放弃了。他无力回复，也毫无办法，只能将这份沉重的卷宗又轻轻放回那座“小山”上，任由它在寒夜里积起一层薄薄的尘埃。

画面回转至几天前的南区法院会议室，一场关于陈卫国申诉案的研讨会正在进行。新上任的李院长端坐主位，神情严肃；主办法官韩红坐在一侧，双手紧握，眼神复杂；胡阳庭长面色凝重，刚汇报完信访件的堆积情况；主管信访的陈副院长指尖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刑一庭许庭长则低头翻看着卷宗，眉头微蹙。

“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想好好研讨一下陈卫国提请申诉的事项，”李院长率先开口，声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他的信访件堆了不少，社会影响越来越大，我们必须拿出个方案，既要释法明理，更要达到息访息诉的效果。”

韩红闻言，率先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迟疑：“李院长，陈卫国案的问题，其实一直很明确。我作为主办法官在办理该案时，超期宣判、超期关押的情况确实存在，2010年5月受理，12月才宣判，远超法定时限，而且判决书7月就已生成盖章，陈卫国却等到8月才取保候审获释，这期间的关押毫无依据。更关键的是，他的取保候审理由不明，至今都未解除，这完全不符合程序规定。前任黄院长我向他陈述过……”

“程序问题只是一方面，枉法裁判的疑点更突出。”许庭长放下卷宗，接过韩红的话头，“易鹏的证言是关键，他作为袁涛和张浩私了的中间人，证词能直接推翻袁氏兄弟的假证，可这份证言却被故意隐匿了。而且1.21案的管辖权根本不在新兴派出所，案发地和终结地都在市区，按《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新兴派出所完全没有管辖权，这是明显的枉法裁定。”

胡阳叹了口气：“这些问题我们都清楚，可陈卫国性子执拗，之前多次做工作让他息访，他都不接受。现在他一次次往上申诉，我们夹在中间，实在难办。”

陈副院长抬了抬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之前的领导一直主张拖，可拖不是办法啊。现在疫情当前，社会稳定最重要，要是他再借着这个势头往上闹，影响就更坏了。”

李院长沉默片刻，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拖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只会让问题越来越棘手。韩法官，你当初是主办法官，对案情最了解，你先梳理一份详细的案情说明，把程序瑕疵和证据疑点都列清楚。许庭长，你从刑法角度，分析一下该案再审的可能性和法律依据。胡庭长，你继续跟陈卫国保持沟通，态度要诚恳，先稳住他的情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众人，“我们是司法工作者，不能让冤屈一直存在，也不能让信访群众寒了心。不管之前有多少阻力，都要依法依规处理，给陈卫国一个合理的说法，也给社会一个交代。”

会议室里的空气依旧凝重，但相较于之前的僵局，似乎多了一丝松动的可能。只是这丝可能，能否穿透层层迷雾，照亮陈卫国漫长的申诉之路，谁也无法预料。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疫情的阴霾尚未散去，而这场关于公道的博弈，才刚刚迎来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