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征文】精短小说 ，门后的钥匙

阳光

图：网络

小说：阳光

美篇号：54831939

　　老张头的修鞋摊支在单元楼门口第三个台阶，帆布棚子像只褪色的蘑菇。每天傍晚，他总看见三楼的林老师站在自家门内，手搭在门把上，半天不推门出来。

林老师是中学语文老师，戴细框眼镜，说话总带着标点似的停顿。三个月前，她丈夫突然走了，从那以后，她家的门就很少完全敞开，总留道缝，像句没说完的话。

这天老张头修完最后一双鞋，抬头看见林老师的门又开了条缝。她背对着门站着，手里攥着个保温杯，肩膀微微耸动。他犹豫了一下，捡起脚边的抹布，假装擦摊子，耳朵却支棱着。

"妈，周末我不回来了。"门缝里飘出手机通话声，"项目赶工，真的走不开。"

短暂的沉默，像线断了的风筝悬在半空。然后是林老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好，注意身体。"

门轻轻合上，没发出一点声响。老张头望着那扇防盗门，想起自己老伴走的那年，儿子在外地打工，他也是这样，对着电话说"没事"，挂了机就蹲在门后抽烟，烟蒂堆得像座小坟。

第二天一早，林老师下楼买豆浆，经过修鞋摊时，脚步顿了顿。老张头忽然开口："林老师，您家防盗门的合页，该上油了。"

林老师愣了愣："是吗？没听见响啊。"

"不响才糟，"老张头拿起锥子，在鞋帮上比划着，"就像人心里有事，憋着不说，时间长了，就锈住了。"

林老师的脸微微泛红，匆匆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老张头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他记得林老师的儿子小时候，总踩着滑板从楼道冲出来，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林老师就扒着门框喊："慢点！"

那天下午，林老师的儿子突然回来了。小伙子站在楼下打电话，声音透着急："妈，我敲门你怎么不开？"

老张头听见楼上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接着是林老师的惊呼。他赶紧往上跑，正撞见林老师捂着胸口蹲在门内，儿子站在门外，手足无措。

"早上忘告诉你，"林老师喘着气，"我换了新锁，钥匙......"

　　"您怎么不早说！"儿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您不接，我以为......"

"我以为你忙......"林老师的声音越来越低。

老张头退到楼梯拐角，听见门里传来压抑的哭声。过了会儿，门开了条缝，林老师的儿子探出头："张大爷，能借您的扳手用用吗？我妈说您有。"

老张头把扳手递过去时，看见门完全敞开着。林老师坐在沙发上，儿子正给她削苹果，阳光从阳台淌进来，在地板上画了道明亮的线，一半在门里，一半在门外。

"其实我早想回来了，"儿子的声音飘出门外，"上周给您打电话，您说'好'的时候，我总觉得您在哭。"

林老师笑了，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傻孩子，妈是......"

"我知道，"儿子打断她，"爸走后，您总一个人对着门发呆。"

老张头悄悄下了楼，继续修鞋。傍晚收摊时，林老师的儿子下来扔垃圾，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新换的门锁零件。

"张大爷，"小伙子递过来两个苹果，"我妈说，谢谢您那番话。"

老张头接过苹果，看见林老师正扒着门框朝楼下望，脸上带着笑，像许多年前，看儿子踩着滑板冲出门的模样。

晚风穿过楼道，带着桂花的香。老张头望着那扇敞开的门，忽然明白，人心这东西，就像防盗门，看着结实，其实最怕憋。你留条缝，或者干脆敞着，让风进去，让话出来，就不会锈住。

就像此刻，林老师家的门一直开着，灯亮到很晚，笑声顺着楼梯缝淌下来，在修鞋摊的帆布棚上打了个转，又轻轻落进渐浓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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