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的沉雄——品读《青山苍翠天外來》

雪之韵

　　秦岭教授的山水画气韵生动，沉雄劲健。湖北书画院东湖屈原纪念馆展厅，悬挂他的作品《青山苍翠天外來》格外显目，品鉴欣赏出以“沉雄”立骨的山水意趣。下面围绕沉雄之美细析之。

这幅作品的“沉雄”气质，是从笔墨、构图到意境的统一呈现的。

一是笔墨之“沉”

山石以浓墨、重彩（青绿加焦墨）积染，线条顿挫如斧劈，没有轻飘的笔触，每一笔都带着“重量感”；树木、流水的勾勒灵动多韵，墨色扎实、皴法厚重，让画面“稳得住”，是“沉”之底色。

“沉”的笔墨语言以“重”筑底的技法细节

1. 积墨加积色的“沉厚感”

山石部分并非一次落墨，而是用焦墨皴擦加多层青绿积染，先以浓墨作“小斧劈皴”，笔触短而方、用力顿挫，待墨干后叠染花青、石绿，且色彩不薄涂，而是“色中带墨”——让青绿不是浮在纸面的“轻秀”，而是裹着墨色重量的“沉翠”，这是“沉”的核心技法。

2. 线的“骨力”支撑

勾勒山峦轮廓的“轮廓线”，用的是“屋漏痕”笔法”，线条不是流畅滑过，而是略有“涩感”，像雨水渗过墙面的斑驳轨迹，每一段转折都带着“阻力感”，让柔软的宣纸生出“山石的坚硬质感”，避免了线条的轻飘。

二是构图之“雄”

画作采用竖幅全景式构图，山峦层层堆叠、直逼画外，把“青山苍翠”的体量感拉满；瀑布与溪流的动势，被嵌在巍峨山势里，不是柔婉之秀，而是“雄健中藏灵动”，强化了山水的壮阔气场。

“雄”的构图着重表达出以“势”扩境的空间细节。

1. “压顶式”山势的视觉效果

画面上半部分的山峦，采用上重下轻的布局，主峰占据画面2/3高度，且向画外延伸，形成“山压纸面”的视觉压迫感，下方的溪流、孤树，不是“消解雄势”，而是以“小体量”反衬山峦的“大雄”，类似书法里“以小衬大”的布白逻辑。

2. 动势的“收束”：雄而不野

瀑布的水流用“短线皴”表现，而非飘逸的“游丝描”——每一道水流都有“块面感”，被两侧的浓墨山石框住，动势是“被雄山裹挟的力”，而非散漫的柔流，既保留了生机，又没破坏整体的“雄阔气场”。

3. 意境的“沉雄”统一

题款“青山苍翠天外來”的“天外”，配合沉厚的笔墨、雄阔的构图，让“苍翠”不只是清丽，而是带着“天地山川之厚重”的气度——是把自然的“雄”，用扎实的笔墨“沉”下来，落到画面里的大气魄。

三、“沉雄”的探索：传统与当代的衔接

这幅作品的“沉雄”，不是复刻古代山水的“荒寒雄奇”，而是用现代积墨积色法强化了“沉”，用压缩空间的构图放大了“雄”——既守住传统山水以笔墨写山川气质的内核，又以更强烈的视觉张力，适配当代展厅的观赏语境，是“沉雄”风格在当代的一种体现。

秦教授的《青山苍翠天外來》的“沉雄”：与古今大家范宽、傅抱石的技法溯源对比

一、与范宽：“沉雄”的传统底色——“重”的同源异法

范宽《溪山行旅图》的沉雄，是雨点皴加全景式满构图，以密不透风的雨点皴铺满山石，靠墨的密度堆出山川的厚重，构图是山自下而上撑满画面，雄势是大地生长出的敦实感。而这幅《青山苍翠天外來》的“沉”，是“焦墨皴加青绿积染”，用“墨骨裹色”替代纯墨的密度；构图是“山自上而下压满画面”，雄势是“天外接山的扩张感”——同是“重”，范宽是“大地之沉”，这幅是“天地之沉”。

二、与傅抱石“沉雄”的当代转译——“动”的收放之别

傅抱石抱石皴的“沉雄”，是“散锋皴加迅疾泼墨”，用散开的笔锋扫出山石肌理，墨色淋漓、动势外放，雄势是“笔力的狂放感”。这幅作品的“雄”，是“收束式动势”：瀑布、溪流的笔触虽有动感，但被屋漏痕的硬线、积墨的厚底框住，动是“雄山内部的张力”，而非笔锋的外放——傅抱石是“笔势之雄”，这幅是“山势之雄”。

这幅作品的“沉雄”，是取范宽的“重底”、傅抱石的“动势”，再以“设色裹墨加收束动势”重构，形成既稳且阔的当代山水气质。

《苦瓜和尚画语录》中关于笔墨本质、创作逻辑和精神内核的论述，为“沉雄”风格提供了核心理论支撑，以下是关联内容的整理与解读：

1. “一画贯形神”：沉雄的根基在“一以贯之”

石涛提出“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还强调“我有是一画，能贯山川之形神”。这一理念是“沉雄”风格的核心根基。“沉”要求画面笔墨不松散，“雄”要求构图意境不零碎，而“一画”正是统摄全局的关键。比如《青山苍翠天外來》的沉厚山石与雄阔山势，正是以“一画”为纲领，让千万笔墨都围绕山川的厚重形神展开，不会因技法繁复而显得杂乱，最终形成“形神统一”的沉雄气场，而非单薄的技法堆砌。

2. “无法而法”：沉雄的张力在“破法生势”

针对当时画坛的仿古之风，石涛提出“无法而法，乃为至法”。这一观点为“沉雄”突破刻板技法、释放气势提供了依据。“沉雄”绝非墨守成规的厚重，而是有生命力的雄浑。像傅抱石的“抱石皴”、《青山苍翠天外來》的“焦墨皴加青绿积染”，都是对古法的突破。它们不被固定皴法束缚，以符合山川气势的笔墨表达为重，让笔墨既扎实（沉）又有力量感（雄），这种“我自用我法”的创作，恰好避免了因循古法导致的沉雄气质僵化。

3. “搜尽奇峰”：沉雄的底气在“师法自然之重”

“一画论”主张画家跳出古人笔墨，转向自然写生即“搜尽奇峰打草稿”。与“沉雄”的“沉”紧密相关。“沉”的核心是笔墨有重量感，这种重量感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源于对自然山川的体悟——石涛认为“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画家观察巍峨山峦的敦实体量、奔腾江河的磅礴气势，将这份自然的“厚重感”融入笔墨，才能让画面的“沉”不是刻意的浓墨堆积，“雄”不是空洞的构图放大，而是带着自然本真气势的沉雄，比如范宽《溪山行旅图》的沉雄，亦是源于对关中山水雄浑气象的写生提炼。

4. “笔墨从心”：沉雄的灵魂在“气格之盛”

石涛言“夫画者，从于心者也……此一画收尽鸿蒙之外”。“沉雄”不只是笔墨与构图的外在形式，更依赖画家内在气格的支撑。“沉”是画家内心沉稳气度的投射，落笔时不浮躁轻飘；“雄”是画家胸怀天地的格局流露，构图时能驾驭阔大意象。石涛认为绘画是精神的外泄，画家唯有养足内在气性，才能让笔墨既“沉”得扎实，又“雄”得开阔。这种由内而外的创作，让沉雄成为画面的精神气质，而非单纯的形式技巧。

5. “墨气淋漓”：沉雄的质感在“笔墨相生”

石涛自身创作的“拖泥带水皴”，体现出“一画论”中笔墨一气呵成的理念。这与“沉雄”的笔墨质感相通。“沉”需要墨色的扎实堆积，“雄”需要笔墨的连贯气势。他主张笔墨不是孤立的线条或色块，而是相生相成的整体。如《青山苍翠天外來》的青绿积染裹着焦墨骨，正是这种理念的实践——墨为骨、色为肉，笔墨连贯不割裂，让画面既有积墨的“沉”，又有一气呵成的“雄”，契合石涛“黑墨团中天地宽”的笔墨境界，让沉雄质感更具层次。

秦岭教授在湖北美术学院，以学术性、专业性执教数十年桃李满天下，硕果累累。退休后，作为湖北省中国画学会会长，在业界有着深厚造诣和影响力，他以气吞山河之笔力，为我们绘声绘色描写了祖国的大好河山，沉雄之美卓尔不凡。

【雪韵小语】197

“国画大观园”之十

乙巳孟冬小雪前夕曾凡国写于璞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