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 佛坪的初雪低语

蓝天绿水山人

秋短冬早，初雪的降临，

是冬天最温柔的开场白。

　　乙巳年的秦岭南坡，宛如一本被岁月匆匆翻阅的书，藏着一段被时光悄然压缩的季节传奇。佛坪，这方被誉为熊猫家园的净土，在历经春夏的干旱煎熬后，竟把秋天酿成了一坛醇厚绵长的雨酒。人们尚未细细品味够秋的韵味，冬雪便踏着云朵翩然而至，将椒溪河两岸的山峦轻轻裹进一片纯白的世界——高山之上，早已堆积起厚厚的积雪，整座秦岭仿佛换上了一袭银装，唯有小山城的街道，虽未被白雪覆盖，却浸透在彻骨的寒凉之中。

秋日的佛坪，少了往年那层林尽染、如火如荼的浓烈色彩，却自有一番清润如玉的绿意在流淌。连绵的雨丝，恰似细密的银线，轻柔地织笼着沿河两岸的峡谷与山岗。椒溪河的水流，比往常更加丰沛，清澈的河水裹挟着落叶，悠悠缓缓地流淌着，倒映着两岸郁郁葱葱的林木。偶尔，有几片早黄的槭叶飘落水面，宛如大自然不慎遗落的碎金，在波光中闪烁。山间的红豆杉、独叶草，在雨雾的滋润下愈发苍翠欲滴，松针上缀满晶莹的水珠，风轻轻拂过，水珠便簌簌滴落，打湿了林下的腐叶，酝酿出一股清冽宜人的草木气息。佛坪老街的青瓦屋顶，被雨水润泽得发亮，斑驳的砖石墙下，一排大盆栽还挂着未红的果实，与街上热面皮摊上蒸腾的热气相互交织，凝成了秋末初冬里最温暖、最动人的烟火。

往年这个时候，漫山遍野本应是金黄与火红交织的绚丽画卷，可今年，却只剩下了深浅不一的绿色在诉说着季节的故事。金丝猴在枝头欢快地跳跃着，深褐色的身影在苍翠的枝叶间穿梭自如，偶尔驻足，梳理着自己蓬松的毛发，目光掠过那雾蒙蒙的山谷，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朱鹮展开洁白如雪的翅膀，在湿地上方低空盘旋，那鲜红的冠羽在阴雨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醒目，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大熊猫依旧在竹林间悠然自得地觅食，鲜嫩的竹笋带着雨水的清甜，它那黑白相间的毛色与青绿的竹林相互映衬，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美得让人心醉。这样的秋，没有绚烂的落幕，却以一种温润如玉的姿态，延续着秦岭南坡的勃勃生机，让人恍惚间觉得，季节会在此刻永远定格。

然而，秋的脚步终究还是太过仓促。前几日，还有人笑着打趣问“穿秋裤了没”，可一夜之间，椒溪河两岸的山便换了妆容。清晨推开窗户，青山已然坠入了一个纯白的世界，高山上的厚雪与河谷中的银装遥相呼应，整座秦岭仿佛变成了一座梦幻般的仙境。秋去冬来没几日，雪便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连树叶泛黄的机会都没给，便将两岸的山峦紧紧裹进了银装之中。椒溪河大桥两端的东山公园、金山公园，瞬间换了模样，银雪覆满了亭台楼阁和林木，往日的青绿被纯白彻底覆盖。山峦褪去了往日的棱角，化作了一条条静卧的玉龙，连绵起伏的峰峦披着厚厚的雪氅，闪烁着清冷而圣洁的光芒。雾凇挂满了枝头，松枝、翠竹、灌木都缀满了晶莹剔透的“冰花”，风吹过，“冰花”便簌簌而落，宛如碎玉倾洒，落在肩头凉丝丝的，转瞬又化作水珠，滋润着大地。桥头小广场上的扑克牌摊摊没了踪影，往日的喧闹骤然消失，只剩下一片雪化成的水滩滩铺在地面，映着天空的灰白，显得格外寂静。唯有街道依旧干爽，却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裳。

从朋友圈的照片里，我望见了冬日的熊猫谷，那宛如一个童话中的秘境，美得让人心驰神往。我忍不住开始想象，秦岭四宝在这场早雪里该是怎样一番可爱的模样：大熊猫或许会格外钟爱这突如其来的雪，它们或在雪地里欢快地翻滚嬉戏，或攀爬上覆满雪的树干，那黑白相间的毛色与洁白的雪形成鲜明的对比，憨态可掬的模样定会让人忍俊不禁；沟里的金丝猴会挤在向阳的枝桠上，互相梳理着沾满雪的毛发，叽叽喳喳的叫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仿佛在诉说着对这场雪的喜爱；那只往年一到冬雪就踏着积雪，从老徐娘家房背后走进红豆杉林的羚牛，今年该又会踩出深深的雪窝，或许还会折断几枝树木，留下一个大大的窝和蜿蜒曲折的足迹。它似乎对那片红豆杉林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年年雪天总爱赖在那里，今年夏天还特意光顾过林边的菜园。雪道如一条银河从天际蜿蜒而下，阳光洒在雪地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置身其中，仿佛踏入了一个水晶宫般的幻境，让人陶醉不已。

老街的冬日，自有它独特的暖意。青瓦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消融，水珠顺着瓦檐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洼。街边的店铺里，热气腾腾的菜豆腐、热面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食客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闲谈着这场早来的雪，笑声混着食物的香气，在街巷间弥漫开来。斑驳的墙壁下，几位老人晒着太阳，手里摩挲着暖炉，望着雪花缓缓飘落，眼神中满是安宁与祥和。夜幕降临，气温更低了几分，可我却依旧忍不住跑到老街，在熟悉的圈子里围炉打贯蛋。几个常客围坐在炉火旁，切磋着牌技，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光，输赢的争执与爽朗的笑声，冲淡了冬夜的寒凉。老领导在一旁一边看电视一边与没上场的人唠嗑，他睡前离去时，还不忘往炉子里再添一些燃料，这般浓浓的烟火气，成了老街最鲜活、最温暖的冬日注脚。

这场秋短冬早的奇遇，让佛坪的季节换了模样。没有金秋那浓烈似火的色彩，却有秋雨润绿的清新与淡雅；没有冬雪渐至的层层铺垫，却有银装素裹的惊艳与震撼。秦岭深处的这片净土，以其独有的灵秀与包容，接纳着季节的慷慨馈赠，也滋养着生灵的繁衍生息。穿上厚重的羽绒服，行走在雪后的山林间，听脚下积雪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遥想四宝的灵动活泼，任清风裹挟着雪的气息轻轻拂面，忽然间懂得，无论是那绵长悠远的秋，还是这早至的冬，都是佛坪最动人、最迷人的模样。

只愿这仓促而来的冬，也能带着温柔的脚步悄然离去。待冰雪消融，再看秦岭南坡春芽萌发，生机勃勃；再赏熊猫家园绿意盎然，繁花似锦。而此刻，便让我沉醉在这秦岭南坡的雪色里，聆听秋与冬的低语，感受佛坪独有的静美与温柔，让这份美好永远留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