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洁之民 <h1> 11月初，我和友人冒着淅沥的秋雨来到浙江龙游县的千年石窟一游。既然是龙游之地，下雨也就成了十分应景的气象，因为龙在民间本身就是一种兴云雨、利万物的神灵。</h1> 景区大门 <h1> 龙游石窟原本是龙游县凤凰山的一座小山村里的一口池塘，这口池塘深不可测，被村民称之为“无底塘”，当地也有传说无底塘在古代是个藏宝洞。</h1><h1><br></h1><h1> 1992年春，塘里有一条数十斤重的大鱼因跃出水面而被人捞住了，于是几位村民便突发奇想，不如将这口无底塘抽干了，来个竭泽而渔。他们抬来四台抽水机，整整抽了17个昼夜，终于抽干了塘底，大鱼虽没捞到一条，但一个巨大的石窟显露了出来，这就是如今龙游石窟的2号洞，一个旷世千载的石窟就这样被几位村民无意中揭开了神秘的面纱。</h1><h1><br></h1><h1> 现如今想来，没准那条跃出水面的大鱼就是龙的化身，因为《说文解字》曰：“龙，鳞虫之长……，春风而登天，秋风则潜渊。”没准这条龙又随着秋风秋雨潜入了龙游这口无底塘的深渊。</h1> 石窟入口 <h1> 车子还未到达景区，就看见马路边立有一个大广告牌，上边着赫然写着：世界第九大奇迹，后边跟了一大串关键词：千年谜窟、24个洞窟、4个发现者、抽水17天、7个洞窟重见天日……</h1><h1><br></h1><h1> 一看到“世界第九大奇迹”，我便哑然失笑了，因为“世界第九大奇迹”在我们这个国度不说有八九处，也有三五处。</h1><h1><br></h1><h1> 陕西人自信满满，他们把兵马俑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还把法门寺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因为1978年法国总统希拉克参观兵马俑后，这位“中国痴”就称其为世界第八大奇迹；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004年将法门寺评为世界第九大奇迹；四川人当仁不让地把都江堰水利工程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把三星堆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最为牛气夸张的是河南人，不但把上个世纪60年代开凿的那条林县“红旗渠”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接着还把上个世纪70年代开凿的那条郭亮村“挂壁公路”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浙江人则不甘示弱地把龙游石窟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真是人有多么“牛”，地就有多少“九”！用一句网络的曾经流行语来说：“吓到宝宝了！”</h1> 世界第九大奇迹 <h1> 在我看来，三星堆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还是靠谱的，因为三星堆存在于世毕竟有三、四千年了，而兵马俑、法门寺、都江堰、龙游石窟的年龄是无法与其比肩的，再说三星堆青铜器的制作工艺及其艺术价值，与兵马陶佣的烧制、金银宝函的打造、水利工程的修建、石头洞窟的雕凿等工艺及其艺术价值是不可同日而语的。</h1><h1><br></h1><h1> 国人如此热衷于世界第九大奇迹，老外也不甘寂寞，美国前总统拜登就曾把科罗拉多大峡谷称为“世界九大奇迹之一”，他老人家虽然有时会犯糊涂，但在这点上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只敢出言谨慎地把大峡谷称为“九大奇迹之一”，但即便如此，也未曾获得广泛认可，因为目前国际学术界对所谓的“第八、九大奇迹”尚无统一定论。</h1> <h1> 由于我事先就对龙游石窟做了一些攻略，知道石窟是公元前212年完工的，专家推测工匠们是使用青铜工具开凿了洞窟并留下了凿痕。三星堆我去游览过，知道它的青铜器要早于龙游石窟近千年，它丰富的青铜器物及精美纹饰是龙游石窟的青铜工具望尘莫及的。如果说三星堆的青铜器物是青铜器的9.0版本，那么龙游石窟的青铜工具只能算青铜器的1.0版本。因此尚未进入龙游石窟景区，我就对它敢于号称“第九大奇迹”产生了一种遗憾！</h1><h1><br> 进入洞窟以后，我和友人还是被它的恢弘气势、鬼斧神工震撼到了，虽然它在我心中算不上是“九大奇迹”，但有关洞窟功能的九大学说却在我心中留下了“九大谜团”，即：“穴居说”、“宫殿说”、“采石说”、“储藏说”、“治水说“、“战备说”、“道家福地说”、“墓穴说”、“外星说”等，可谓众说纷纭。我倒是觉得，龙游石窟不如把亮点放在“九大谜团”而非“九大奇迹”上，或许更能够吸引游客来此探求的兴趣。<br></h1> <h1> 已经开放的５个洞窟空间都显得十分高大宽敞，面积从1000至3000平方米不等。石窟斜坡式的顶部由3、4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石柱顶端与斜坡的“天花板”连接部位是弧形过渡的斜托形状，类似古典建筑的斗拱，有效地分散了顶部的压力。洞壁、洞顶和石柱上都均匀地留着古人似乎带有装饰意图的密集凿痕，这一条条的凿痕是历史的刻度、生命的年轮；凿痕里储存着古人多少文化密码、信息字节；这一条条凿痕是古代工匠们饱经风霜的脸庞上的条条皱纹，也是工匠们辛勤劳作的双手上的道道裂痕，面对人类这种高度智慧和高强度力量的结晶，真是让人叹为观止！</h1> <h1> 窟内唯一写实的石刻图案是1号洞窟中的马、鸟、鱼，天上、地下、水中的三种生物雕刻得栩栩如生，灵动有神。有专家认为是“天马行空图”，也有专家认为是“原始部落图腾”，这幅石刻图案又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千年难解之谜。</h1> 马鸟鱼雕刻 <h1> 我倒是觉得，石窟地处龙游境内，又位于凤凰山中，而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凤是传统文化的祥瑞。显然，洞窟中的鱼就是龙的文化基因，鸟就是凤的文化细胞，而龙则是鱼的文化转型，凤则是鸟的文化升华，民间不是也常说“游鱼成龙，飞鸟化凤”吗？于是这就有了龙翔凤翥、天马行空，有了云雨翻覆，龙凤呈祥；也就有了龙生九子、凤育九雏，有了生生不息“龙的传人”和“凤的子嗣”。</h1><p class="ql-block"><br></p><h1> 令人遗憾的是，无论是石窟内的解说灯箱，还是石窟外马鸟鱼广场上圆球型马鸟鱼铜雕和方形基座石雕的铭文，都未能彰显这一文化现象，揭示这一文化内涵。</h1> 马鸟鱼广场 <h1> 当我们进入另一个洞窟时，只见洞内三根石柱一字排列，把石窟分成两个对等的空间，石柱支撑洞顶，石柱的横截面形状非方非圆，而是鱼尾状。专家经过计算，认为同样面积的鱼尾形石柱比方形或圆形石柱更有助于洞窟及石柱的安全稳定。但专家的计算结果是依靠现代条件下的计算机完成的，而在科学技术十分落后的古代，先人们是怎样做到的呢？在没有现代化机械设备的古代，先人们是怎样在深藏的地下进行挖掘的呢？先人们在洞窟中施工时，是怎样解决照明的呢？用火把、用油灯？但洞壁、洞顶、立柱上却没有烟熏火燎的痕迹，难不成真是外星人所为！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文明？</h1><h1><br></h1><h1> 这些千年的疑团直击人们的心灵，也让我们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h1> <h1> 然而让我们产生更大疑惑和震惊的是5号洞窟的鱼尾型石柱上竟然有十分精细的盘龙和精美的祥云雕刻，旁边的石壁上还有浮雕，是渔耕樵猎、八仙过海的内容，角落里还有一尊真人大小的石观音。</h1><h1><br></h1><h1> 这是那条“随风潜入渊”的龙吗？这是古人的杰作吗？怎么与其他洞窟的风格大相径庭？这些精细、繁复的龙云雕刻怎么与1号洞窟中古朴、粗犷的马鸟鱼雕刻风马牛不相及？龙云柔美的线条怎么与石壁粗拙的凿痕格格不入？我找遍石窟上下，也未见有任何说明。</h1><h1><br></h1><h1> 赶紧掏出手机，“百度”一下，“豆包”一番，但洞窟内信号不佳，我不死心，跑到洞口，终于从手机中获悉：5号洞窟是被今人雕上了龙云，凿成了壁画。</h1><h1><br></h1><h1> 原来，石窟被发现后，当地为快速打造旅游卖点，迎合大众对“龙文化”的热衷，在缺乏专业文物保护评估的情况下，在石柱上添加了龙云、在石壁上添加了浮雕等现代装饰。他们没意识到原始凿痕、无装饰的古朴风貌才是石窟的核心价值，反而觉得龙腾祥云、八仙过海能让景观更具观赏性和文化符号感，最终造成了对原始风貌的破坏。</h1> 5号洞窟石柱上的龙雕云雕 盘龙祥云 八仙过海 渔耕樵猎 观音菩萨 <h1></h1><h1> 呜呼哀哉！这不是画龙点睛，而是画蛇添足！这样的龙云雕刻实在是太煞风景了，它丝毫不能给游客带来游览体验、情绪价值。甚至会让游客留下这样的印象：越是虚幻的、越是并不存在的龙，你雕饰得越精美、越精细，就越显得它的假；而越是现实的、越是灵动的马鸟鱼，古人却“天然去雕饰”，越显得它的珍贵无比。如今你把人人见过的蛇添上脚，只能是贻笑大方。</h1><p><br></p><h1> 说实在话，看到这样一条龙，我突然想到了它的原型——鱼，顿时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没文化，真可怕，他敢于化神奇为腐朽，弃精华为糟粕！套用浙江奉化一位历史名人那句话糙理不糙的话来说：文化没有了，就娘希匹什么都没有了！</h1><p><br></p><h1> 恕我粗俗，也用南京人的一句口头禅来说：这些龙纹与云纹简直就是“一壁雕凿”！</h1><p><br></p><h1><span style="color:inherit;"> 其实，你完全可以在石窟外的广场上建造一根盘龙石柱，也可以在石窟的大门口建造一堵九龙照壁，为何偏偏要在古人留给我们的石窟中显摆自己的“大手笔”呢！</span></h1> <h1> 著名国画大师吴冠中先生曾说过：“今天中国的文盲不多了，但是美盲却很多，美盲比文盲更可怕！”更为可怕的是现实生活中除了充斥着许多有文化的文盲和有文化的美盲外，还充斥着许多破坏性的建设者和毁灭性的开发者！</h1><h1><br> 千年石窟一游，带给了我们极大的震撼，也带给了我们极深的遗憾，震撼有多大，遗憾就有多深！<br><div> </div><div> 2025年11月18日</div></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