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文艺复兴早期 最纯真的画家：安杰利科 ‍

Tieq lu （陆铁强）

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 da Fiesole 1395-1455）是中世纪向文艺复兴过渡时期的一位大师。他的艺术充满了宗教的热情，它们是在修道院的环境中诞生。在这些神圣的图像中带有一种洋溢着喜悦的纯净，既远离哥特式风格，也不同于文艺复兴的那种自信与力量。作品中强烈的宗教情感、带有透明感的色彩，以及天使般面容的优美形象，都属于他个人的风格。然而，那种古典的简洁、对体积感的把握、人物在空间中的布置，则明显受到马萨乔作品的启发。

当马萨乔于1428/29年英年早逝时，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正在创作他现存的第一件作品——菲耶索莱圣多明我教堂（San Domenico）的祭坛画。

【费耶索莱祭坛画是意大利早期文艺复兴大师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创作的一幅画作，约完成于1424至1425年间。现藏于意大利中部费耶索莱的圣多明我修道院（Convent of San Domenico）。画作的背景部分曾于1501年由洛伦佐·迪·克雷迪（Lorenzo di Credi），韦罗基奥的学生，佩鲁基诺的师弟补充。】

安吉利科出生于1395年，比马萨乔大6岁，但是他持续活跃至1455年。他成长于修道院环境中，可能曾在圣母诸天使修道院（Santa Maria degli Angeli）修行，与洛伦佐·摩纳哥（Lorenzo Monaco）【前文】同处一院，两者的风格与精神十分接近。1407年，他加入了费耶索莱的多明我修道院，在那里发下修道誓言。1438年，当科西莫·德·美第奇（Cosimo de’ Medici）重建佛罗伦萨的圣马尔谷修道院（San Marco）时，为了用于僧侣们冥想所用，他在僧舍、回廊和会议厅的墙上绘制了描述基督生平与受难的壁画。

安杰利科常被称为一个带有中世纪虔诚与内心宁静的修道士，但他所创作的圣像却具有超凡脱俗的美。他虽对科学性空间与透视研究并不太热衷，但马萨乔的影响并非徒然。他的天赋吸收了“古典的简洁”这一文艺复兴艺术的核心，使这位佛罗伦萨画家超越了哥特风格的繁复与艳丽。安杰利科属于一位超脱尘世的色彩大师，他那空灵的色调特别适合于描绘天堂般的世界；同时，他也能在理想化的风景或建筑背景中创造出具有表现力的人物形象。

在他1430年于科尔托纳创作的那幅极其典雅的《天使报喜》中，安杰利科将圣母与天使置于一座庄严的拱廊之中。

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 da Fiesole）《天使报喜》。科尔托纳，耶稣博物馆收藏。

　　在上面这幅画中，他已展现出对形体和体积把握得相当坚实，同时以作品中人物的目光与动作表现得十分生动。八年后，他在一幅华丽的《圣母加冕》中（现藏于卢浮宫），如果与与洛伦佐·摩纳哥比较一下，他明显超越了后者。

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 da Fiesole）《圣母加冕》巴黎，卢浮宫收藏

洛伦佐·摩纳哥：《圣母加冕图》

在安杰利科这幅画中，在王座的阶梯周围描绘出一大圈圣人和天使，圣母侧身跪于主前。圣徒与殉道者不再是象征性的留胡子天国族长，而是一群俊美的人物，身穿明亮的红金、淡绿与天蓝衣袍，宛如幸福的朝圣者。那些站立或跪拜于瓷砖地面和王座阶梯上的人物，似乎活动于真实的空间之中，他们身体的扭转与脸上那狂喜的热情，引领着观者融入这神秘的加冕时刻。

这幅《圣母加冕》带来的最强烈印象，是鲜明色彩，有一种音乐感：玫瑰红、群青蓝，还有那一支横贯天空由天使奏响的金色喇叭。安杰利科画中有修道士般的朴素，使得他在现代人眼中显得格外天真：画中人物的动作和用色同样带有朴拙之美。手势张扬，表达着惊奇或恐惧；殉道者的鲜血流淌着最纯净的红；祭衣饰有星星般的金线刺绣；房屋是白的、粉的、绿的——这是一个被升华的世界，显得格外简洁与美。

　　然而，安杰利科并不只是那位描绘身着光辉圣衣的天使合唱团的中世纪修士，他也是一位讲故事的人，一位观察大地及其生灵的叙述者——在大型祭坛画底部附加的 画座小幅叙事场景中，他常常精彩地呈现了这些故事。

在其中一幅作品中，他讲述了圣科斯马与圣达弥盎的殉道——描述石块与箭矢被投掷向他们，却反弹回来伤及施暴者。这类构图很容易陷入混乱，但安杰利科巧妙地将人物安排在两个平行的层面上：烈士和他们的三位兄弟位于中景、面向观者，而前景则是弓箭手与投石者的动作与惊慌，这些人物表现得尤为生动。这一殉道场景发生在繁花点缀的草地上，草地边缘是一排橄榄树，远处则是托斯卡纳的群山。

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 da Fiesole）《圣科斯马与达米安之殉难》

地点：慕尼黑，绘画陈列馆（Munich, Pinakothek）

照片来源：国家美术馆（photo: National Gallery）

　　在另一幅《圣科斯马与圣达弥盎火刑未遂》中，安杰利科选用了明亮的长方形墙面作为背景，如同帷幕或舞台布景，烈士被绑在火刑柱前，但烈焰却转而烧向了刽子手。尽管点火者、受焚者以及逃避者的动作带有孩童般的夸张姿态，整幅画的构图技巧依然令人赞叹。

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修士：《圣科斯马与圣达弥盎火刑殉道未遂》

都柏林，爱尔兰国家美术馆收藏

而在所有的这些小幅中，最为美丽的当属《圣科斯马与圣达弥盎被斩首》。这不仅因为那亮红与群青的衣袍在草地上形成了如织的华美图案，更因为这场行刑发生在一个令人陶醉的风景之中：阳光普照的城堡、优雅如帘的柏树林，遮掩着三重起伏的山丘，山色层次分明，从赭石色到陶红，其过渡自然，令人难忘。

　　描绘圣科斯马与圣达弥盎生平的这一组叙事画，很可能原是佛罗伦萨圣马尔谷教堂（S. Marco）高坛的一部分，其中央主画为《圣母登基宝座，四周环绕圣人与天使》（约1440年）。

【《圣马尔谷祭坛画》（亦称《圣母与诸圣》）是意大利早期文艺复兴画家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创作的一幅画作，现藏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圣马尔谷博物馆。该画由老科西莫·德·美第奇（Cosimo de’ Medici the Elder）委托创作，完成时间大约在1438年至1443年之间。】

　　有四幅描绘单一圣者的画作可能作为这件祭坛画的壁柱装饰。其中之一是全身像《圣本笃》，此作现以彩色再现。它展现了安杰利科笔下圣者的沉静虔诚与超凡脱俗，体现了安杰利科本人以及他所描绘人物所共有的修道生活中冥想时的那种宁静。尽管圣本笃以圣像式人物出现，但是他却具备类似肖像的个体特征，圆拱样的头颅、挺直的鼻梁与颈项，坚定地立于底座之上。他那挺拔的身形、衣袍垂下的长长的褶皱，似乎恰好处于哥特风格与文艺复兴风格之间，而结构的坚实感与空灵的轻盈感在这位圣人身上完美结合。

　　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修士：《圣本笃》

明尼阿波利斯，艺术学院收藏

安杰利科作为风景画家的非凡才华，可以从圣马尔谷博物馆中《耶稣下葬图》的一个小细节中看出。在这幅画中，我们望见亚平宁山丘，山顶上分布着筑有城墙的农庄与城堡。凭借他对画面纵深的敏锐感知，安杰利科构建出远景空间：图式化的树木、几何感十足的屋舍，以及按光线与色调逐渐递进的丘陵与山谷。这位“来自费耶索莱的修士画家”，并非是那种只沉醉幻象的虔诚业余者，而是一位具有感性且技艺精湛的艺术家，他将自己诗意的情感与文艺复兴时期对空间与古典形式的全新理解融合在一起。

费耶索莱的安杰利科修士（Fra Angelico da Fiesole）《耶稣下葬图：局部》

地点：佛罗伦萨，圣马尔谷修道院（Firenze, San Marco）

照片来源：佛罗伦萨贝伦森图像档案馆（photo: Fototeca Berenson, Firenze）

这种纯净而毫无矫饰的古典风格，在圣马尔谷修道院僧舍墙上的壁画中表现得最为强烈。安杰利科在此再次描绘他最钟爱的主题——基督与圣母的一生：《天使报喜》《圣母加冕》《复活》及其他情节。但此时已不再是圣母与天使相遇的优雅拱廊，而是一间空寂的僧房，人物静止如雕像；也不再有圣人们为加冕的圣母吟唱赞歌，而是半圆形跪坐的一群修道会创始人，仰望天空，那里一位谦逊的圣母正从庄严的基督手中接受王冠。这一行为的圣礼性质，以及宗教奥秘对心灵的摄取，使画中人物皆散发出一种克制的激昂与谦卑的神情。

《天使报喜》

《圣母加冕》

《复活》

　　在下图《基督显圣容图》中，呈现出基督令人敬畏的形象（他身披巨大的裹尸布褶皱，直立在一轮巨大的光圈之中，双臂张开，似乎要拥抱整个世界——这是一个充满庄重威严的神格化形象，使得前一世纪杜乔所绘的《显圣容》仅显得像一幅装饰性的拜占庭圣像。将人类形体塑造成雄健有力的形象，并赋予之以神异的精神气质，这也体现在《显圣容》中摩西与以利亚的面部刻画之上。这正是安杰利科天赋所在。

安吉利科《基督显圣容图》

杜乔：《基督显圣容图》

　　1447年，安杰利科被召往罗马，为教皇寓所绘制圣斯德望与圣老楞佐生平事迹。他将自己的风格调整以适应梵蒂冈的宏伟空间，画出了圆润完整的人物形象，置于精美的建筑背景中。1449年，他被任命为费耶索莱多明我会修道院的院长，任期三年。他于1455年3月在罗马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