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晚景

学府子弟

　　深秋时的暮色总是悄悄来临的。它不像夏日黄昏那样，泼洒得满天满地的金红，闹嚷嚷的，倒像一场盛大的告别。秋日的暮色，却是位沉默的丹青妙手，擎着一支蘸饱了清水的羊毫，从天的四边，从湖的彼岸，轻轻地、薄薄地渲染过来。那颜色，初看是极淡的，是月白里调了一点点鸦青；再看，却又深了，成了浅浅的灰蓝，像一件半旧的细棉布袍子，温存地、带着些许凉意地，将整个天地都包裹了进去。

　　我便是在这样的包裹里，径直走到了湖边。湖畔那条蜿蜒的土路，夏日里是蓊郁的，两旁的树木枝叶交缠，搭成一条幽深的隧道。如今，叶子都黄了，却不是那种耀眼的、灼人的金黄，而是一种沉实的、含着光晕的暖黄。像是贮藏了一整个夏天的日光与和暖，到此时，才肯毫不吝惜地透出来。风是有的，却算不得萧瑟，只是一阵一阵的，带着水汽的微凉，拂在脸上，像情人别离时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风过处，头顶的叶子便“沙沙”地响，那声音不脆，是干爽的、温柔的，仿佛在絮絮地诉说着什么。说的，想必就是秋意了。

　　我的目光，便从这絮语着的叶子上，滑到了那一片碧澄澄的湖水上。这湖，此刻静得像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琉璃，将整个天空与岸边的秋色，都纤毫毕现地收纳了进去。天上的薄云，岸上的黄叶，都在这块琉璃里有了一个倒悬的世界，而且比真实的似乎还要清澈、还要宁静几分。湖心处，静静地漂着几片落叶，是些不知名的树叶，像是一股脑的都前来聚集开会似的。它们不像是被遗弃的，倒像是故意脱离了枝干，来做这水面上的舟子，悠悠地、不屑一顾地，享受着这一份无牵无挂的自由。它们的边缘微微卷起，叶面上还带着些未干的露水似的，在残存的天光下，闪着极细微的、珍珠般的光泽。

　　说到光，那暮秋的太阳，实在是位谦逊的君王。它早已收起了午间的万丈锋芒，只从西边那一片稀薄的、鱼鳞状的云层后面，探出半张温润的脸。那光线，便不再是“洒”下来，而是“流”下来的，是溶化了的琥珀，是温热的蜜糖，流到哪里，哪里便镀上了一层安详的、梦幻的颜色。这光流到湖面上，便成就了最奇妙的景致。那一片碧琉璃，此刻被染得半湖瑟瑟半湖金。靠近我的这一边，是沉静的、幽幽的碧色；远处，迎着夕阳的那一边，却是漾漾的、流动着的金波。而最妙的，是那轮即将沉落的残阳本身，它在水中的倒影，并不成一个完整的、刺眼的圆，而是被微风吹皱，拉成一道长长的、颤巍巍的光带，从水天相接处，一直铺到我的眼前来，仿佛一条通往梦境的金色大道。

　　我独自沿着湖畔的小路慢慢地走，脚下的落叶软软的，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秋天特有的、最轻柔的音乐。这条路，便在这光与影的交织中，在这叶与风的絮语里，向前延伸着，果真像铺展成了一条金色的长廊。只是这长廊并非人工造就，它没有起点，也望不见终点，只是一段自然而然的、属于此刻的梦幻。行走其间，人便也恍惚起来，忘了来路，也不问归程。什么都可以想，譬如生命的荣与枯，时光的流逝与轮回；什么也都可以不想，只让身心都沉浸在这无边的宁静与微凉里，便觉着自己也成了一片叶，在风中轻轻地颤着，或者成了一缕光，在水里温柔地漾着。

　　些许是天色太晚的缘故，四周已看不见三三两两的游人了。而这般的宁静，并非死寂，万物都是有生命的，是一种饱满的、丰盈的静。它由湖水的澄碧、落叶的安详、微风的轻吟和晚照的温存共同酿造而成。它不像春日的静里带着些许躁动，也不像夏夜的静里混着蝉鸣的焦灼，它是澄澈的，是通透的，是历尽了繁华之后的一种澹泊与从容。它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你，渗透了你，将你心头那些纷繁杂乱的思绪，都一一抚平、涤荡了去，只留下一片空明澄净。

　　深秋里每一缕阳光，都像光明回眸对我深情的凝望。阳光不再那么灼人，刺眼，而是变得温和起来。把目光从黑暗转向阳光，一瞬间便感受到温暖四散开来，无须语言只要用心慢慢体会那种期待的感觉。这时的暖阳，携一抹独有的温情，悠然自天际洒落‌，洒在世界里抚摸着万物‌。阳光照在身上感觉很舒服，人生最惬意的时光，莫过于享受温暖了‌。‌‌

　　暮色悄然降临，大地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诗意。一湖碧水倒映着秋叶的色彩，秋风拂面，微微凉意透骨，让人感到宁静和温馨。静谧的湖面上，片片的落叶漂浮，给人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湖畔小路两旁的树叶渐渐发黄，微风吹动时发出一阵阵声音，仿佛在诉说秋意，暮秋的天空透过稀薄的云层，阳光洒在大地上，湖面上倒映着一轮残阳，与秋天的氛围融为一体。秋风轻吟，落叶如诗般铺展成金色的梦幻长廊。

　　不知不觉，天色又暗下去几分。那最后的一抹暖光，也终于恋恋不舍地从湖面上收走了。四周的景物轮廓渐渐模糊，融成了一片和谐的、深沉的灰蓝。风里的凉意，也似乎更重了些，直透肌理。我知道，是该回去的时候了。我转过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回头望去，湖与天已分不清界限，那金色的长廊也隐入了渐浓的暮霭里。然而，我的心里却并不觉得失落，反倒被方才那一湖秋色、满目温馨装得满满的。这暮秋的晚景，竟不像是一个终结，而更像是一种丰厚的馈赠。它馈赠这满地的诗意，馈赠这一身的宁静，让我足以揣在怀里，去抵御前方那整个漫漫长冬的寒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