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单位的新宿舍楼好不容易总算盼来了竣工。年长的职工欢天喜地搬进新房。原先那栋爬满爬山虎、墙皮剥脱的筒子楼,便成了六位单身青年的“专属福利”——一人一间,馆长拍着胸脯打包票,全按工龄排辈分配,半分偏袒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分房公示也没能让小青年们眉开眼笑,尤其副市长的儿子李诚撇着嘴,当众就摆了手:“这筒子楼又旧又潮,住着闷得慌,我才不稀罕!”话音刚落,馆长眉头一拧,低声说道:“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分不分是单位的规矩。”李诚嗤了一声,扭头就走,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倒让一旁的小江心里打起了算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江正为婚房的事发愁,夜里翻来覆去合不上眼。他和对象处了两年,就盼着一间像样的屋子办喜事。这筒子楼虽旧,可要是能凑两间打通拾掇拾掇,刚好能当婚房用。他揣着忐忑找馆长,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说:“馆长,李诚不要那间,能不能分给我?我正准备结婚,两间凑一起刚好够用。”可馆长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一人一间是定死的规矩,破不得例。”小江软磨硬泡了半天,馆长始终没松口,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甘心的小江又去找李诚,想着能不能从他手里“转”过那间房。谁知李诚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说:“房子我己答应给小钟了,他好像也等着结婚呢。”小江心里的火苗瞬间被浇灭,小钟也是单身,哪会把房子让给他,他直后悔自己反应慢了半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日子一天天溜过,这事渐渐被小江压在了心底。直到某天半夜,小江起夜,忽然瞥见一楼那两间美术老师张然的空置许久的工作室“松隐斋”黑屋子,竟亮起了昏黄的灯光。他心里犯了嘀咕,这深更半夜的,谁会在里头?他披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跑下楼,房门虚掩着,只见屋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纸箱和杂物,一个中年男人正借着灯光麻利地收拾东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张老师?您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小江认出这人是原单位的美术老师,几年前就调到书画院当专职画家了。张老师回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书画院给我安排了专门的画室,这两间房我用不上了。东西太多,只能趁夜里清静慢慢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江眼睛猛地一亮,连忙搓着手上前:“张老师,我来帮您搬!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能搬完。就是……您搬完后,能不能把这两间房的钥匙给我?我正急着凑婚房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张老师愣了愣,随即爽朗地笑了:“行啊!我正愁这些东西搬不完呢,你肯帮忙,钥匙给你又何妨?不过,这事你得跟馆长说清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说干就干,小江不一会儿就喊来了七八个小兄弟,又借了两部板车。小伙子们正是血气方刚、力气十足的时候,卷起袖子就忙活起来,纸箱、画具、旧家具一件件往板车上搬,板车轱辘在寂静的夜路上吱呀作响,反倒衬得夜色愈发静谧。没用多久,两间房里的东西就被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墙面和地上薄薄一层灰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张老师把钥匙递到小江手里,小江望着亮着灯的空房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带着帮忙的兄弟们兴高采烈地来到大排档吃夜宵,席间有个小兄弟突然提醒:“你们那个馆长能同意吗?可别白忙活一场。”这话让小江瞬间陷入了沉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上班,小江就拿着请求解决结婚用房报告来到馆长办公室。馆长头也不抬地推诿:“单位哪还有空房?”小江连忙说:“您不用现在给我安排,就在报告上签个字,写‘如有空房优先安排’就行,这样我心里就定了,对象也不会总催我了。”馆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不是开空头支票吗?”小江耐着性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馆长实在拗不过他,只得草草大笔一挥,按小江说的签上了名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见馆长签了字,小江心花怒放,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钥匙亮给馆长看。馆长愣了愣,随即脸色一白,拍着桌子呵斥:“胡闹!你这是欺诈!钥匙立刻上交办公室!”小江懵了,急声道:“馆长,您都签字了,白纸黑字,不能不算数啊?”馆长气呼呼地说:“你这是用非正常手段搞来的房子,不算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小江也来了火,提高声音说:“您是馆长,是领导,得讲诚信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同事听见动静纷纷围过来,都帮着小江劝说,劝馆长做个顺手人情,成人之美。馆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此时,副馆长站出来了,“小江,这事你一定要写个检讨,这明显是错误行为,这还得了?这不乱套了?小青年结婚急着用房,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先斩后奏啊!这检讨必须写!”转身又对正在生气的馆长说;“字己经签了,那就这样吧。”“小江必须公开检讨!”小江笑着应下:“检讨就检讨,只要能把这房子给我,怎么着都行!”馆长气得胸口发闷,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那两间曾经黑漆漆的“松隐斋”筒子楼房间,被小江刷上了洁白的墙漆,贴上了大红喜字,摆上了崭新的家俱,成了他和爱人温馨的小家。这事也成了单位里老少爷们儿茶余饭后的一段趣谈——谁能想到,小江的婚房,竟是这么凭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智取”来的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