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林·精短小说征文】门里门外（原创作品）

持之以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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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67854300

‍ 图：持之以恒

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时，我又站在了这扇门前。

深褐色的木门泛着岁月的光泽，铜制门环被磨得发亮，中间凹陷处还留着我小时候调皮用石子砸出的浅痕。门缝里渗出暖黄的灯光，在我脚边投下一道斜长的影子。这是母亲的家，也是我离开了十三年的地方。

指尖悬在门环上方，微微颤抖。十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父亲摔碎的青瓷碗在地面绽开，溅起的碎片划破了母亲的丝袜，她染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掐进我手臂，而我攥着那张被泪水晕染的美术联考准考证，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那夜的雨很大，大得像是要把我的梦想和这个家一起冲垮。

“小满？”

门突然开了。母亲裹着米色羊绒开衫，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像冬日里荒原上孤零零的枯草。她手里还拿着我的速写本——那本我偷偷塞在门缝下的、边角已经起皱的本子，仿佛是我曾经梦想的残骸。

“你爸他......”母亲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目光落在我肩头的灰尘上，那灰尘像是岁月落在我身上的痕迹。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抓着背包带，指节泛白，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挣扎的小兽。

玄关处摆着我高中时用的铁皮画箱，箱盖上落了一层薄灰，那灰尘仿佛是时间堆积起来的屏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一次离家时，我曾疯狂地翻找这个画箱，想带走自己最珍贵的素描本，却被母亲一把夺走。“整天就知道画这些没用的东西！”她当时的怒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那一声声怒吼，像一把把利刃，割断了我和这个家的温情纽带。

“你妈这些年，每天都会擦一遍你的画箱。”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这才发现他也站在不远处。他缓缓走过来，脚步有些蹒跚，像是一位在岁月长河中艰难跋涉的老人。目光在我脸上停留许久，那目光里有我熟悉的关切，也有历经沧桑后的疲惫。“她说，也许有一天，门里的油彩香还能飘出去，把我的女儿带回来。”

我转头看向父亲，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背也有些驼了，像一棵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老树，可那眼神里，依旧藏着我熟悉的关切，那关切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珍贵。

“你爸在书房......”母亲侧身让开一条路，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注意到鞋柜旁多了个玻璃相框，里面是我去年获得全国插画金奖的照片，边角已经微微泛黄，那是我的荣耀，却也是我和这个家分离的见证。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我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他面前的书桌上摊开着我的速写本，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画作——是我这三年在巴黎画的街景，每一张都标注着日期和地点，那些日期和地点，是我在异国他乡流浪的足迹。

“老林啊，”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一阵轻柔的风，“小满的航班是明天早上八点......”

我猛地转身，撞到了身后的画架。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中是十三岁的我站在雨中，抬头望着紧闭的家门，眼神里满是倔强与不舍，那眼神仿佛是对我过去十三年离家生活的写照。画框角落写着一行小字：“给总在门里等我的姑娘”。

“你......”我声音颤抖，像一片在风中摇曳的树叶，“这是谁画的？”

父亲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红红的，像两颗燃烧的火焰。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那把我曾经日夜思念的家门钥匙，那钥匙仿佛是打开我回家之路的密码。

“你妈这些年，每天都会擦一遍你的画箱。”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岁月深处传来的回音，“她说，也许有一天，门里的油彩香还能飘出去，把我的女儿带回来。”

母亲轻轻走到我身边，将速写本递给我：“你爸每个月都会去画材店，问有没有适合初学者的水彩套装。他说，万一哪天你回来了，想画画却没有工具......”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像是一首悲伤的歌谣。

我接过速写本，翻开第一页，看见自己十三岁时的笔迹：“我想画遍全世界，但最想画的，是门里等我回家的爸爸妈妈。”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像决堤的洪水。

父亲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轻轻落在我的肩头，力道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量。就像小时候安慰受委屈的我那样，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的画室，一直都保持着原样。”

我抬头望向走廊尽头的房间——那里曾是我的画室，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推开门，画架上放着一张未完成的画，是我十三岁时的模样，旁边写着：“欢迎回家，我永远的画家女儿。”那画中的我，仿佛在对我微笑，那微笑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回家的路。

窗外，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窗台上，像是时光的印记，又像是回家的路标。我终于明白，门里门外，从来都不是隔阂，而是等待与重逢的见证。

母亲端来一杯热茶，放在画桌上。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眼镜片，却清晰了眼前的温暖。父亲也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我们三个，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那幅未完成的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这一刻，门里门外，皆是团圆。那团圆，如同冬日里的炉火，温暖着我的心；那团圆，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照亮了我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