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荷”--摄荷习作（四十二）

茅乡大叔℡

一池残荷半纸秋

　　初冬的荷塘，是一幅褪了彩的水墨长卷。水是灰蒙蒙的，天是淡淡的，只有那一池残荷，用焦墨似的枯茎，在天地间勾勒出瘦硬的线条。叶子早已失去了夏日的田田，蜷缩着，低垂着，边缘破败如被虫蛀的古书页，颜色是那种赭石混了墨的深沉。有的叶子折断了茎，匍匐在水面，像一只歇息的倦鸟；有的却还倔强地挺着，虽千疮百孔，筋络却如网般清晰，仿佛生命的轨迹，到末了，反而愈发分明了。

　　我端着相机，沿着塘边慢慢地走。寒风过处，并无清香，只听得枯叶相擦，发出簌簌的、细碎的声响，像是这池塘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然而这残破，竟有一种惊心的美。它不像盛放时那般咄咄逼人，热烈张扬；它是一种收敛的、内向的、甚至带些孤傲的气韵。那曲折的枝干，那破败的轮廓，在水的映衬下，疏疏落落，虚实相生，俨然是纸上淋漓的笔触。我忽然想起八大山人的画来，那独立于危石之上的鹌鹑，白眼向天的鱼鸟，笔简意赅，于荒寒寂寥中，透着一股不与俗世妥协的清刚。眼前这残荷，不也正是如此么？生命的热闹已然谢幕，它便以最本真的骨骼，对抗着萧瑟的北风，这风骨，便是它最后的、也是最动人的花朵。

我的镜头，便努力去寻觅这种风骨。我蹲下身，选取低的角度，让一枝斜逸的残荷，将那枯寂的身影，投在空旷如宣纸的天空上。取景框里，我刻意留了大片的空白，仿效吴冠中先生画中那些灵动的布局——他笔下的江南水乡，黑瓦白墙间总流淌着现代构成的韵律。我将色彩褪尽，只保留墨色的浓淡层次：深的是荷茎坚定的影子，浅的是水面氤氲的雾气。我学着齐白石老人的笔意，“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不求形似，但追其神。那垂首的莲蓬，使我想起他画中憨拙的秋虫；而几茎枯枝的交错，又让我试图理解吴冠中如何将东方的线描与西方的抽象融汇，在点、线、面的舞蹈中诉说故园之情。

　　忙活了半日，看成品，虽不能与大师万一，心下却也有几分欣然。我忽然了悟，荷之生命，何尝有终末？夏日它以红艳翠盖悦人眼目，是生命勃发的华章；冬日它以铮铮铁骨入人画图，是生命沉淀的哲思。它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这人间。它教会我的，不只是如何构图调色，更是一种看待生命的态度：即便是在最萧瑟的季节，最衰败的境遇里，也蕴藏着一种可被凝视、可被创造的美。这种美，清冷如铁，却能在心底点燃一盆温热的炭火，让人对往后的日子，平添一份静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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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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