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伞听樱 ： 落花人独立

剑屏万军（行摄真美）

风过檐角时，她正握着伞柄立在樱树下。

春阳是软的，把粉白的花瓣浸得半透明，像谁抖落了一怀碎玉。伞骨是去年的竹，还留着江南梅雨季的潮气，此刻撑开，恰好接住三五片旋落的樱——它们落在伞面，轻得像一声叹息，顺着竹篾的纹路滑下去，又被风一挽，沾在了她广袖的青碧色上。

拂面风来，她的发髻松了半缕，垂在肩背的发梢也沾了花。听见花瓣擦过伞面的轻响，像雨又不是雨，是春在低声说话。去年的今日似乎她也在这里，伞是同一把，只是那时衫子是月白的，落樱粘在襟上，像蘸了胭脂的笔轻轻点了一下。

风忽然裹着花潮漫过来，裙裾被吹得扬起，像揉皱的云。只见她抬手按了按伞沿，指腹触到竹柄的凉，忽然想起昨夜读的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可今日无雨，只有樱落如霰，把天地织成软绵的网。

伞骨轻颤，是一片樱撞上来。她偏头，看见花枝斜斜探过伞沿，花瓣擦过了她的耳坠——那坠子是银的，凉得像春夜里的露。有瓣花落在唇上，软而甜，没动，由它贴着，直到风又起，才随着衣袂的摆动滑下去，没入裙摆的绯色里。

远处有人摇着船过溪，欸乃声惊飞了栖在枝上的雀。樱瓣被惊得簌簌落，伞面忽然积了薄薄一层粉，像落了半场无声的雪。她仰起脸，看见日光穿过花隙，碎成金箔落在眼底——这春日这样长，长到足够人握着一把旧伞，听遍一整树樱的低语。

假如她是我，等风停时，伞沿坠着的花会落满肩吧？我想。到那时，我便收了伞，让剩下的樱落在发间，算作春给我的，一枚不褪色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