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创新《内经•新析43-1》重疾肾衰竭

一凡邦越

导读，我们继续以《黄帝内经》的智慧，对“肾衰竭”这一危重疾病进行深入的新析。

首先需要明确：《黄帝内经》中没有“肾衰竭”的病名，但其对“肾劳”、“水病”、“关格”、“癃闭”、“虚劳”等病证的论述，精准地概括了肾衰竭从功能减退到终末期的核心病机与临床表现。

在中医理论中，肾衰竭的早期多归属于 “虚劳”、“水肿” ，其终末期则与 “关格”、“癃闭” 的描述高度一致。

一、核心病机新析：从“肾元衰惫”到“浊毒壅塞”的恶性循环

肾衰竭的本质是肾脏功能的进行性、不可逆性丧失，这个过程在《内经》视野下，是一个由本虚导致标实，且标实又进一步加重本虚的恶性循环。

1. 奠基期/代偿期：“肾元衰惫，精微下泄”

· 《素问·六节藏象论》：“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

· 《素问·上古天真论》：“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

· 传统解释： 肾为封藏之本，负责固摄人体的精华物质（精微）。肾气亏虚，封藏失职，则精微物质外泄。

· 现代新析：

· “肾元衰惫”：指肾脏固有的功能单位（肾小球、肾小管）的损伤和减少，对应着肾小球滤过率（eGFR）的下降。这是疾病的根本。

· “封藏失职”：肾不藏精，导致蛋白质等营养物质从尿中流失。这精准对应着蛋白尿的出现。蛋白尿不仅是肾损伤的结果，更是加剧肾纤维化、推动疾病进展的独立危险因素。

2. 失代偿期/终末期：“气化无权，浊毒内停”与“关格”

· 《灵枢·脉度》：“阴气太盛，则阳气不能荣也，故曰关。阳气太盛，则阴气弗能荣也，故曰格。阴阳俱盛，不得相荣，故曰关格。关格者，不得尽期而死也。”

· 《素问·逆调论》：“肾者水脏，主津液。”

· 传统解释： “关格”是阴阳俱盛、不相交通的危重证候。“关”为小便不通（癃闭），“格”为呕吐不止。肾主水的功能丧失，导致水液代谢废物（浊毒）无法排出，壅塞全身。

· 现代新析：

· “气化无权”：指肾脏排泄代谢废物、调节水电解质和酸碱平衡的功能彻底崩溃。肌酐、尿素氮等“浊毒”物质在体内蓄积。

· “小便不通”：对应少尿或无尿，是肾衰竭进入终末期的标志。

· “呕吐不止”：是尿毒症性胃肠炎的典型表现，由尿素氮刺激消化道黏膜和中枢神经引起。

· “阴阳格拒”：描绘了体内环境彻底紊乱的状态：酸中毒（阴盛）、电解质紊乱（如高钾血症）、毒素侵害多个器官系统（心、脑、肺等），生命机能即将停止。

二、脏腑整体观新析：病位在肾，穷必及心，浊毒犯脑

肾衰竭是典型的全身性疾病，遵循“五脏相关，穷必及肾”和“肾病及五脏”的规律。

· 与脾（土）的关系：“土不制水”与“化源枯竭”

· 《素问·厥论》：“脾主为胃行其津液者也。”

· 新析：

1. 土不制水：脾虚不能运化水湿，则水液泛滥，加重水肿和胸腹水。

2. 化源枯竭：脾为气血生化之源。肾衰竭时，恶心呕吐导致摄入不足，加之毒素影响，造成营养不良、贫血。这与肾脏促红细胞生成素（EPO）分泌减少共同导致了肾性贫血，即中医的“精血亏虚”。

· 与心（火）的关系：“水气凌心犯肺”

· 《素问·水热穴论》：“水病，下为胕肿、大腹，上为喘呼、不得卧者，标本俱病。”

· 新析： 肾衰竭时水钠潴留，导致：

1. 血容量负荷过重，引发高血压、急性左心衰、肺水肿。临床表现为气喘、端坐呼吸、无法平卧，这正是“水气凌心犯肺”的生动写照。

· 与肝（木）的关系：“肝肾阴虚，虚风内动”

· 新析： 肾阴亏耗，不能滋养肝阴，导致肝肾阴虚。

· 阴虚阳亢，使肾性高血压难以控制。

· 严重时，电解质紊乱（如低钙血症）和尿毒症毒素可刺激神经系统，引发肌肉痉挛、抽搐、扑翼样震颤，甚至尿毒症脑病，这都属于“虚风内动”的范畴。

三、《黄帝内经新析》：肾衰竭的现代中医模型

中医要素 传统阐释 对应肾衰竭的现代病理生理

病因 禀赋不足、久病及肾、劳伤过度、药毒伤肾 糖尿病、高血压、慢性肾炎、遗传性肾病、药物性肾损害（如马兜铃酸）、衰老。

核心病机 本虚标实，因虚致实。 本虚：肾元（阴阳气血）衰惫。 标实：水湿、浊毒、瘀血。 肾单位进行性丢失，纤维化（本虚） 导致代谢废物蓄积、水电解质紊乱、内分泌失调（标实）。

病理产物 “浊毒”、“瘀血” 肌酐、尿素氮、胍类、酚类等尿毒症毒素；肾内微血栓、纤维化。

病势转归 由阴及阳，由肾及脾，穷必及心 从肾功能代偿期→失代偿期→衰竭期→尿毒症期，并累及心血管、造血、神经、骨骼系统。

关键症状/体征 “关格”（小便闭、呕吐）、水肿、面色黧黑、口中尿味 少尿/无尿、恶心呕吐、全身浮肿、尿毒症面容、氨味口臭。

四、对现代防治的启示

《内经》“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的思想，对于肾衰竭这种一旦进入终末期就难以逆转的疾病，具有纲领性的指导意义。

1. “治未病”—— 保护肾元，早期截断

· 固护肾气：积极控制原发病（如糖尿病、高血压），避免使用肾毒性药物，相当于“保精护肾”。

· 见微知著：一旦出现持续性蛋白尿或eGFR持续下降，即“肾元衰惫，封藏失职”的明确信号，必须积极干预，防止其向“关格”传变。

2. “既病防变”—— 分期论治，攻补有道

· 早中期：治疗以 “补” 为主，“通” 为辅。补肾填精、健脾益气以延缓病程，佐以活血化瘀、清热利湿以清除病理产物。

· 终末期（“关格”期）：治疗需 “扶正祛邪”并举，但重心在于和胃降逆、通腑泄浊以缓解危候。现代医学的透析治疗，其作用机制正是最强有力的 “祛邪” 之法，替代肾脏清除“浊毒”，为“扶正”争取时间和条件。

3. “瘥后防复”—— 带病延年，综合管理

· 对于透析或肾移植患者，中医治疗的目标转向：

· 减轻透析并发症：如改善贫血、营养不良、皮肤瘙痒等。

· 保护残余肾功能。

· 调理移植后状态：减少免疫抑制剂副作用，防治排斥反应。

总结

用《黄帝内经》的智慧新析肾衰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器官的衰竭，而是一个 “以肾元亏虚为始动环节，引发水、精微代谢全局崩溃，最终导致浊毒壅塞三焦、危及生命的全身性、系统性灾难”。

· “虚劳”与“水肿”是“堤防渐毁”的漫长过程，贵在未雨绸缪，固护堤防。

· “关格”是“洪水滔天”的终末危局，救急在于泄洪（透析），但根本仍在于修复水土（扶正）。

这种整体、动态的视角，深刻地揭示了肾衰竭的本质，并为中西医结合的“一体化治疗”提供了清晰的路径：即在运用现代技术清除毒素（祛邪） 的同时，必须全程贯穿中医药手段保护残余肾功能、调理全身状态（扶正），从而最大程度地延缓疾病进展、提高生存质量。这正是《黄帝内经》“治病必求于本”思想在应对现代重大慢性疾病中的卓越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