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艳

龙哥

那天我坐在公园深处的金色宝座上，阳光斜斜地穿过树叶，洒在龙纹盘绕的扶手上。红衣映光，笑意轻扬，仿佛不是我在坐这宝座，而是时光特意为我搭了座台，让我当一回自己的主角。年岁渐长，反倒不再避讳这样的张扬——人生如夕照，不就是要红得浓烈一点才好看？

黑衣墨镜，我站在人造瀑布前，水从岩石顶端倾落，像谁把整片天空的静谧都引了下来。城市在远处浮着轮廓，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倒影。我并不急于走近，也不回头，就让这一刻停在自然与人工交界的缝隙里。人到中年，也像这景——一半是山林野趣，一半是尘世烟火，偏偏站在一起，竟也和谐。

“悬梦瀑布”四个字刻在石头上，像一句藏了很久的梦话。我站在它面前，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树影婆娑，风从林间穿过，带着湿润的凉意。这名字真妙，悬着的梦，不就是我们这一代人走过的路？没完全落地，也没飘走，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挂着，闪着光。

江西灵山的入口人来人往，我站在“江西灵山”的牌楼下，粉衣黑裙，手拎小包，像所有普通游客一样笑着拍照。云在天上走，人在地上忙，热闹却不嘈杂。我忽然觉得，这不就是最好的年纪吗？不必追赶，也不必退场，就站在人群里，安心做一朵晚开的花。

“灵山”二字刻在巨石上，我站在前面，戴着白帽，像在和一座山合影。树是绿的，地是灰的，心是静的。年轻时总想翻山越岭，如今只想在山脚下坐一坐，听风说话。有些风景，年轻时看不懂，非要等到夕阳斜照，才明白它的温柔。

红墙前，拱窗如月，玫瑰开得不管不顾。我戴着宽边帽，穿花裙拎粉包，笑得像个少女。可我知道，这不是青春的笑，是看透后的欢喜。玫瑰年年开，人却只有一季绚烂。那又如何？只要肯绽放，晚一点的红，照旧能把心烧暖。

雨刚停，亭子的琉璃瓦还滴着水，柳枝低垂，倒影在湿地上轻轻晃。我穿着紫旗袍，绣花精致，脚踩白鞋，像个穿越时空的旧梦。可梦也有真滋味——旗袍是新的，鞋是舒服的，笑容是实实在在的。古典与现代，在我身上没有冲突，就像晚霞不必模仿朝阳，自有它的辉煌。

海春茶馆门口，我捧着一束黄花，灯笼红得喜庆，地面湿漉漉的，映着天光。茶香隐约飘来，电动车静静停在一旁。我笑，不是因为花，不是因为景，是因为这一刻的平常。人到晚年，最珍贵的不是惊天动地，而是能在一家老茶馆前，捧花微笑，心无挂碍。

我站在石桥上，双手高举，像在向世界展示什么。其实手里不过是一张照片、一朵野花，或是一阵突然涌上的好心情。河水静静流，木屋静立，桥栏雕着旧时花纹。我不再急于赶路，反而爱这样停一停，把平凡的日子，举得高高的，像举着一场小小的庆典。

公园里鸽子成群，我站在绿草间，浅衣彩裙，白鞋干净。它们不怕人，低头啄食，偶尔抬头看我一眼。我笑，它们又低头忙去。这世界喧嚣依旧，可就在这片刻，我与一群鸽子共享了宁静。原来老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提前关了门。而我，还愿意为一只鸟的靠近而微笑。

花田中央，我捧着一束五彩的花，黄外套，棕裙，笑意满满。阳光洒在花瓣上，也洒在我眼角的皱纹里。花会谢，人会老，可这一刻的灿烂是真的。我们不是在对抗时间，而是在时间里，把自己活成一道晚霞——不争朝晖，只求红得尽兴。

和朋友们张开双臂站在花海里，远处塔楼模糊，天色微阴，可我们的笑声明亮得能劈开云层。谁说年纪大了就要安静？我们偏要在这片花田里，跳起来，喊出来，把积蓄了一生的活力，一次释放。夕阳红艳，不是落幕的哀伤，是燃烧到最后一刻的壮丽。

“国家水利风景区”的石碑前，我扶着石头，笑得像个孩子。兴化千垛，二〇一八年刻在石上，也刻进记忆。田野开阔，红花点点，我穿着黄外套，像一朵移动的秋日。站在这里，不为留名，只为记住——我来过，我看过，我依然热爱这人间。

那条由绿黄植物盘成的龙雕塑昂首向天，我站在它面前，黑衣黄外搭，笑意盈盈。龙是图腾，也是勇气的象征。我老了，可心还腾跃着。生活如龙，盘着是积蓄，腾起是飞扬。只要心火不灭，哪怕白发如霜，也能在某个午后，与一条“龙”合影，笑出声来。

两只巨大的植物螃蟹张着钳子，红黄相间，我一手扶一个，笑得开怀。田野辽阔，白云悠悠，我像个误入童话的老小孩。谁说年纪大了就不能玩？我就要在这片田野上，和螃蟹合影，和风赛跑，和自己的快乐重逢。

手捧一杯热饮，我站在现代建筑前，黄外套亮眼，笑容自然。行人来往，车流不息，我不过是个过客，却因这一瞬的暖意而驻足。生活从不因年岁而褪色，只要还愿意微笑，还愿意喝一杯热茶，夕阳，就永远红得动人。